曖昧到底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故事裡的幾場雨，果然凝聚了無數的情緒，也交織了無數的曖昧。
      曾經沒有幾個人會相信曖昧具有巨大的穿透力，更沒有幾個人認為曖昧在一直支撐著我們的文學與藝術傳統。只有在王家衛這個名字成為中國目前文化最關鍵的一個詞以後，曖昧便不再羞答答地躲在世人的眼後，而是以越來越快的加速度呈現出來。故事的開場，男女主人公的出現，一個關於情慾，關於曖昧的遊戲便正式拉開帷幕。
      張曼玉始終不變的旗袍，梁朝偉自始而終的髮型，在屬於他們的那個時代里最容易產生一些故事，這些我們可以想像的事或許包裹在旗袍和西服之下，潛滋暗長，暗暗湧動著。王家衛的這個故事很有意思，總會有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鏡頭，總會有象徵時間的時鐘，總會有欲語還休、欲拒還迎的糾結，總會有那麼幾場恰如其分的雨，明明一切都已然完備，卻又在悄悄地告誡兩個人把持住自己的情慾，將整個故事的情調控制在一種隨時可能溢出卻永不可能超越的層面。
      兩個家庭在一個趕巧的婚外戀里糾結在一起，當周慕雲和蘇麗珍坐在一起時，明明是對方的丈夫和自己的妻子勾搭成奸，兩人卻保持了一種異常的平靜和安穩，竟然無比冷靜地交談起了各自的婚姻生活，彷彿這不是兩段婚姻悲劇，而是一段新的感情的起點。然而，曖昧總是不可捅破，沉默亦不可打破，當蘇麗珍抬手打了對面的丈夫一巴掌時猛然發現坐在對面的是自己的情人，可是這一巴掌還是打了下去。對於周慕雲而言，這一巴掌不是擊打而是觸摸，這是一種比擁抱接吻更具有殺傷力的觸碰，這場遊戲讓這段曖昧戛然而止，他們感到了極大的不適應，於是，周慕雲選擇了逃脫。
      周慕雲和蘇麗珍二人之中，更為接近現實的應該是周慕雲，他在報社的工作讓他無縫隙地深入生活，看清生活，看清自我，也看清了自己和蘇麗珍之間的曖昧。雨中的牽手、相擁，計程車裡的倚靠，這是整個故事裡最大尺度的接觸，也是王家衛給予這場曖昧最大的饋贈，而在此之後，又將想像的權利交還給了觀眾。氤氳在出租屋裡的曖昧氣氛將這場屬於六十年代的交錯愛戀和盤托出，一對無可奈何的男女在其中奮力地拿捏自己的理智與情感，最終滋生了一種形而上的愛情。
      情人之所以是情人，只是因為她不會成為正式佔據內心的人，但又不會過於突兀地脫離自己的情緒，那是一種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自身情慾和悲喜的存在，同樣的，那也是一種無論怎樣都不會想要去絕對佔有的存在。兩個人之間可以有一萬種擦肩的姿態，卻只有一種曖昧的姿勢延續這場相遇，周慕雲只有一個，蘇麗珍也只有一個，但這種愛情似乎在那個年代裡隨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