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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大招風 Trivisa

树大招风/Trivisa

6.9 / 2,556人    97分鐘

導演: 許學文 歐文傑 黃偉傑
編劇: 伍奇偉 麥天樞 龍文康
演員: 陳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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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東漁

2016-06-28 20:38:06

亡命之徒的「價值」和香港心路


亡命之徒的「價值」和香港心路
                  ——香港電影的反省之作《樹大招風》
◎ 東漁



本身《樹大招風》這個名字就夠玩味的,卻拋開了港式警匪片老鼠捉貓的套路,將敘述點專注於三個亡命之徒的命運結局上,三條主線穿插行進,暗中潛伏著政治意味和陸港文化衝突,當這些在韓國電影裡司空見慣的常見元素出現在香港電影的骨架上,便有了切合當代中國政治的命題,由此這部電影也跟每一位國人產生了微弱的關聯。

自97回歸,香港電影遭遇審查的壓制,以及大眾流行的更大庸俗化(這才是真正的自我壓制),漸漸呈現精神頹勢,其後的一些獨立製作似有迎頭趕上的苗頭,然而整體的倒退不可避免,涉及97回歸的電影也進入了逼仄的套路。而這部《樹大招風》對政治的暗處理似乎走得更高明一些,改編自香港三個惡貫滿盈的大盜所做所為,結合他們的真實案例,依然鋪墊的是香港電影的底色。張子強敲詐李嘉誠的橋段拿到這裡戲說,極力塑造劇中亡命之徒的猖狂,同時暴露了香港社會各階層曾有過的芥蒂,仇富或者更深層的對立。

江湖大盜是什麼?他們是我們眼中的大盜,卻是自己意識裡的「世界之王」。他們的世界也充滿了義理:卓子強的自負,召集兩大賊王強強聯手做一票最大交易,只為尋求更大的突破;黑老大葉國榮的容忍最後爆發,他的花瓶就是呈給外部世界的那一點點軟弱,卻是極易破碎;殺人如麻的季正雄「可樂哥」也有一絲溫情,溫情就在那瓶與小女孩分享的「可樂」裡面,卻也是為了利用她的「書包」。在他們的世界裡,他們就是狂妄的主人,而在現實世界他們必須遵循另一種規則,還需要對此抗爭。葉國榮想做生意賺大錢,處處遭受危難,最後被逼再走回頭路,拿起了曾放下的槍,也是為了回頭將自己的世界再次撐起來。在敘述葉國榮的故事裡,影片對大陸的官場極度醜化,我認為刻畫得太過於形式化了,真正的腐敗不一定是這麼猥瑣的外現,但或許會更隱蔽更猖獗。

三大盜的命運並不是這部電影所要表達的全部意味,還有更深的東西是不可言明只可意會的。香港經濟衰退已是不爭的事實,當初的亞洲金融中心地位也不復存在,連同政治變更的隱蔽性,都影響到每一位港人,這對於港人即是一個精神打擊。隨之激進分子對大陸的牴觸(甚至仇恨)越來越厲害,某些發生在香港的事件就能說明這些問題。影片中,葉國榮是典型的激進分子,為了做生意甘為「孺子牛」,迎合大陸官員,卻在皇家警察一句戲弄「大陸喱」之後,爆發了心中的積憤,這一橋段似乎表露了一部份港人與大陸人勢不兩立的心態,為文化衝突的爆裂提供了某種註解。

大陸主流文藝界還在抱著虛妄的娛樂奶瓶,或等著餵成豬的時候,(李宗盛針對當代流行音樂說過,「你們都餵豬食,聽眾無辜,他們聽了當然成了豬。」延伸到哪個行業也不過如此)香港獨立電影人正在強硬起來。很多人以為香港電影只是直腸子,搞搞娛樂大家一起樂呵樂呵而已。大陸人被圈養慣了,只能吃一些豬食的時候,就專門吃這些香港豬飼料,也就以為香港就是製造豬飼料的大公司。豈料香港人玩隱晦更是微妙,香港人被壓制的精神暗流急需一個出口,總要有所寄託,那麼——「我就給你點顏色看看」——香港回歸十九年終需一個發洩通道,電影曾是輝煌的象徵,現在依然要擔負起一種使命。《樹大招風》即是反映了97後大背景下香港人的心路歷程,宛若寄給醜惡官員的花瓶,心也是易碎的,沒有防備就會被棄之於地,摔得粉碎。包括另一部香港電影《十年》,也在極力渲染97後香港人的困境,這似乎是必然的階段,「後香港人」正在經歷著無根無力的泥濘時代,像隨風亂竄的蒲公英,不知飄向哪裡。該怎樣面對經濟地位的失落,自由的喪失和精神侷限的現狀,有些人開始緬懷過往,他們需要守住的是「價值」,並不是說他們只是想回到英皇時期,只因為他們到不了寄希望的新時代,就只能回味過去的輝煌,聊以自慰,而對大陸的牴觸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星星之火。

《樹大招風》雖沒有像《十年》那樣直接涉及「港獨」等敏感問題,政治意味同樣很深刻,前面有電視裡播放鄧小平和女王的畫面,季正雄燒掉身份證,結尾處港督彭定康一家人黯然離去,畫外音查爾斯王子的宣言,以及大陸軍隊驅車直入香港的畫面,都成了香港人無法抹掉的烙印,暴露了這部影片精神訴求的本質。

卓子強欲用一車炸藥爆了那個什麼交接儀式的心態,也是隱喻一種抗爭。你能說這只是一個賊人的想法嗎?其他港人都在安枕無憂地等待就範嗎?與國產主旋律截然不同的電影套路,甚至可以當做反面教材,但它同樣講到了「價值」的問題,三個大盜在他們的世界裡尋求「價值」,這就是他們自己的「擔當」。人性是複雜的,拋開道德侷限,你無法界定一個魔鬼和一個聖人的區別,制度不朝向約束的方向發展它就是真正的、最大的黑社會,而一個食人的老虎它也有生存的價值,對於整個宇宙的生物鏈生態。

三線敘述式是由三位導演各自自由發揮,最後剪輯組合而成。雖是敘事乾淨利索,沒有旁枝錯節,最後的戲劇色彩突顯了命運荒誕感,這個命運包括人的命運和香港的命運。不知道這結尾的亮點是哪位導演來拍的?虛設之前三人曾在同一酒店遇見過(而真正的結局是他們約好見面卻已無法成行),這一定格的戲劇性畫面,透視了命運的無常,荒謬又虛無。這是「美夢」幻滅之前的一次絢爛碰撞,美夢或是電影裡所有美夢的綜合,仍有大政治環境的隱喻。幻滅感籠罩影片的結尾,或許這就是香港人的複雜心境體現。所以說,這是一部反省之作,是來自內部深處的詰問。

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也是一個沒有惡魔的時代,人人都是自己的魔鬼和英雄,只有人性的悲慼和制度的齒輪在循環往復,在意識形態「五十年不變」的虛幻起誓下,在價值觀粉碎需要重構的時候,紫荊花真正的出路在何方?這是香港人未來很長時間需要承受的掙扎,需要面對的問題。



附錄:

影片《樹大招風》由三位新導演許學文、黃偉傑和歐文杰執導,以90年代三個經典賊王葉繼歡、張子強及季炳雄作為故事藍本而創作,三位主演分別是任賢齊、陳小春與林家棟。


【東漁說】三個演員中,林家棟演技最好,這個角色更適合心理刻畫;陳小春可以說是本色出演嘛,至少古惑仔形像已是定位了;任賢齊還是有點嫩,即便影片開頭黑老大那段戲比較出彩,也還是比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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