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兒子」電影裡說說老杜的愛情觀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嚦咕嚦咕新年財》，毫無疑問是杜琪峯的二兒子之一。
    大部份時候，說起銀河映像，我們熱烈討論和分析的都是《黑社會》的隱喻、《暗花》與《神探》的鏡子、《PTU》的路燈、《文雀》的曲子、《槍火》與《放逐》的比照、《柔道龍虎榜》的黑澤明情懷等等，以上這些可以算是杜琪峯的「大兒子」，承載著杜琪峯最多的哲思和嘗試，這樣的電影不論成敗，都是銀河粉乃至影迷所津津樂道的。然而，杜琪峯的愛情電影，叫做杜琪峯的「二兒子」，缺少了大兒子受到的寵愛與重點培養。以致於很多時候，兩個「兒子」走在一起，大兒子可以享受到聲聲讚譽，二兒子只能收到指指點點，或者，更糟糕的是，被忽視。
    許多人一定以為，杜琪峯對愛情電影就如同一個陷入七年之癢的老公一樣，想抗拒卻又害怕痛苦，到了晚上只能例行公事。其實，仔細去品味的話，杜琪峯的愛情電影裡也蘊含著他本人在感情上的個人趣味與哲思。
    這就要讓我們從《嚦咕嚦咕新年財》裡劉德華的那句「有時愛，有時不愛」說起。
    梁詠琪在《新年財》中的角色，其實是杜氏愛情電影女主的一個標準變體。
    杜氏愛情中的女性角色都處於一個長時間、亟待解決的困境中，陷入感情焦慮的OL（《孤男寡女》）、需要減肥見戀人的胖女人（《瘦身男女》）、丈夫意外離世後舉止怪異的寡婦（《我左眼看到鬼》）等人物（巧的是以上角色扮演者居然都是鄭秀文），她們，都處在一個急需拯救的節點上。而詠琪（沒錯，她在片裡真的就叫這個）的困境，就是對德華（沒錯，他在片裡真的就叫這個）渴望卻一直得不到的愛情上。詠琪對德華的愛是濃烈的，而德華卻總是為詠琪強取豪奪、蠻不講理的個性而頭疼。兩人感情的矛盾就在德華的一句「有時愛，有時不愛」上。
    詠琪對德華的感情如何？在德華最落魄的時候伸出她的手（雖然下一步是拿走了德華身上的錢）；為德華祈福，給他帶來了羨煞旁人的好牌運；無視德華一次次的置之不理，用各種方式改變形象，就為一個好印象；做家務、擦車，做許多自己以為不會做的事……詠琪愛不愛德華？毋庸置疑。
    那麼，德華到底愛不愛詠琪？這就是杜琪峯愛情哲學要闡述的。詠琪為德華做的事，別說是是爾康、小燕子、五阿哥，就連德華本人都常常大為感動，這就是他的「有時愛」。更多的時候，詠琪卻讓德華難以忍受。看到她打牌掀桌、亂認垃圾、從不換位思考的時候，他就只剩焦頭爛額。即使他接受了，他的麻將牌也會「替」他拒絕詠琪的求愛。其實，不僅是詠琪、青雲（沒錯他在裡面真的就叫這個），連他本人有時都不知道他的愛與不愛是對是錯。更不用說在「男生應該為女生傾其所有」的愛情風氣下，人們對德華這種「不知好歹」的做法的看法了。
   然而，毫無保留地接受一個人的所有，與承認自己難以接受一段感情，都是很艱難的。
  青雲對詠琪的感情便是前者，兩個人的感情生活用《突然的自我》五個字便可概況，面對一盤逆風牌，一言不合摔桌子打人，這與詠琪的本性不謀而合，兩人的生活也有了一種自由舒適的假像。而牌運受挫，落魄到開計程車的德華，卻自始至終地告訴詠琪：爛牌是沒法改變的，打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必輸無疑，也要開心地輸、有策略地輸。於是，與青雲在一起的詠琪無法真正地開心起來，而跨過了性格的短板以後，詠琪終於得到了德華「yes」的回答。
  麻將牌，是表達杜氏主題的一個利器，它既需要大量的運氣（片中不讓德華娶詠琪的牌局），也考驗著一個人的人生觀。感情就像是一局局的麻將，對自己手裡的牌是要肆意妄為，還是謹慎又謹慎？這是杜琪峯在電影裡提出的問題。
  牌品糟糕的詠琪與青雲代表的是在愛情中用盡全力卻沒有解決實質問題的人，讓敵人心悅誠服稱為「宗師」的德華代表的是杜琪峯與韋家輝心中的答案：在一段感情里，他會為一個人全心的愛而感動，卻不會僅僅因為感動而和別人在一起。他會帶著她一起把爛牌打好，迎接一切可能來到的命運，等待在一起的那一天的出現。全心全意的忍讓另一半是一種勇氣，承認感情的問題而做出改變更需要勇氣。這包含的不僅僅需要務實與責任心，更需要他對感情的淡然與對兩人的勇氣。如同兩人對話所說：
  「你太挑剔了。」
  「怎麼可能不挑剔呢，找老婆能鬧著玩嗎？一生一世啊。」
  杜琪峯的答案就是：我不會做出多麼浪漫的事情，我只想用自己的行動，把你和我自己都變成更好的人。
  畢竟，要在一起一輩子嘛。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