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番茄的德古拉
2016-07-01 07:31:47
孔雀之美
《孔雀》是國內頭牌攝影師顧長衛導演的處女座,我喜歡顧長衛從《霸王別姬》、《陽光燦爛的日子》、《立春》到《在一起》所確立的影像風格。他善於運用常規機位的大景深定位拍攝,並攝影機緩進中的跟蹤拍攝,長時間凝固的畫面,異常細膩豐富,目的正在於通過一切細節調動起觀眾對於劇中人的心裡感應。
顧長衛非常善於創造微觀畫面,例如在影片名出現後的第二個鏡頭,正在拉手風琴的姐姐坐在前景,沸騰的水壺處於中景,似乎在凝神傾聽,又似乎無所事事的老人處於後景。前後相對比較,層級清晰,這種大景深處理率先營造出一種真實的生活氣氛。但這並不是全部,通過對前景和中景的分析,可以從象徵意義的鏡頭中瞥到姐姐的性格。前景產生的悠揚琴聲代表姐姐的志趣,中景產生的噼啪金屬聲代表的是現實生活。然而姐姐的行為卻向我們展示志趣與生活是如此的漠不相干,從這裡窺探到姐姐強烈到近乎偏執的理想主義性格,後景的老人寓意那樣一個時代所瀰漫的壓抑與麻木的情緒。這就是本片細膩的鏡頭語言,好萊塢電影難以做到的電影。
又例如影片的倒數第二個鏡頭,經過女兒的逗引,孔雀依然不開屏,姐姐說,爸爸老家漫山遍野都是孔雀,可以看出她經過她的性格一直沒有被生活磨滅;與之相對的是哥哥和弟弟的態度,哥哥說,咱可以自己蓋個動物園,住裡頭天天瞧;弟弟說,反正冬天孔雀也不開屏;再回頭對應兄弟倆前面的故事,可以明白哥哥的現實主義和弟弟的虛無主義。這個鏡頭顧式風格強烈,長達一分鐘鏡頭機位一直沒有變動,依然是前後景清晰的大景深,對姐弟三人的性格做了一次總結性的展示。
作為攝影師出身的顧長衛喜歡延續以攝影機為中心的思維慣性,但是他卻比那些以劇情衝突和結構剪輯為能事的導演,更清晰的展示了人物的心理,並能讓觀眾在靜默中細細的加以體味。相較於那些以情緒或緊張感釋放獲得觀影快感的電影,我更喜歡這種留有餘白讓你細細體味的電影。正如「可參造物先天妙,無極由來太極生」。
與鏡頭相得益彰的是本片的色調處理。色調是一部影片內在性格的強烈外顯化,例如《紅高粱》中張揚的紅,《陽光燦爛的日子》新舊斑駁,舊不掩新的黃。《孔雀》的色調是一種回憶的藍。影片的敘事基調就是回憶,而藍色屬於回憶的色彩。藍色繫帶來的回憶心態是人物內心的開放與緩慢,這樣的色彩和基調決定了人物的行動和狀態以及影片的節奏。影片每一段落的開始都伴著弟弟那感傷的回憶敘述:「......想起70年夏天,全家人坐在走廊里吃西瓜的那一幕......。
《孔雀》的影像有一種平靜而深厚的氣質,好像一個飽經滄桑卻缺乏活力的老人,審視著夢想的破滅、對生活的不甘和妥協、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與傷害、人性的不斷扭曲等。更確切的說是一種俯視,以史詩般的視角俯視某一群人或某一個階層對世界如何運作所抱持的觀念和痛苦。因為審視需要完整和深度,俯視則是平面化的觀察和姿態。從這點看《孔雀》遜色於《牯街嶺少年殺人事件》、《悲情城市》、《一一》這三部華語片,相比這三部對於《孔雀》而言,缺少一種深入現實的根,並從現實中紮根吸取養分營造出歷史的全貌和方向,才是有力量的現實主義。而《孔雀》中的現實,太沉迷於對細節的表達,沉溺於風格形式和個人命運與那段歷史糾結所產生的史詩錯覺。
但我實在喜歡影片對鏡頭的深究,使得每一個鏡頭裡所完整表露出的情緒一點點在心中累積.對攝影的獨有敏感,不自覺地把感情植入你的感官.就好像一個有著深沉文化和生活體悟的人,能夠將沉痛和無奈積澱下來,用它形象的語言、沉穩的節奏一點點展示開來,在展示過程中不動聲色的,用旁觀的方式注視影片人物的成長。所以,他儘可能使用客觀化的鏡位元運作方式,將人物和角色定位,怎樣真實就怎樣擺設,不多說話不多介入,但一切都在鏡頭中訴說著,真所謂「不得一字,盡得風流」。這說的就是「很輕的故事很重的人生」.這是中國在特定時代背景下獨有的思想體系表現.外國人拍不出,卻懂得欣賞,所以得了柏林銀熊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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