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萌
2016-07-08 16:31:52
就算我們避而不見,生活依舊真實冷酷。
《踏雪尋梅》區別於大多數香港「奇案」電影的地方是,它精心設計了故事結構,強化了每個角色的現實感,削弱了案件本身的獵奇性質。
臧Sir最終沒有找到丁子聰謀殺的動機,但是找到了生活更真實冷酷的觸感,他用相機定格了自己在每個悲劇中的「在場」。
透過臧sir的眼睛去探究,王佳梅和丁子聰的過往才一一浮出水面。分屍的細節本該是可怕的,作為殺人兇手的丁子聰原應該被憎惡和仇恨,可當你揭開他原本的樣子,倒只有可悲,並同可憐作伴。
丁子聰說,他喜歡佳梅,所以不想讓她做人。他撕掉了她的麵皮,扯開了她的肚腸,砍掉了她的腦袋,卻始終認為,自己是悲憫的。因他不想做人,她自然活著也無望。唯一丁子聰料不到的,是佳梅肚子裡正孕育的新生,以頭撞牆是痛苦,然而應是不曾後悔。
《踏血尋梅》是一首送給所有孤魂野鬼的招魂曲,一行獻給都市中失意者和孤獨亡靈的獻詞。生活和光亮從未眷顧他們,但他們終究還能被死亡見證。
影片中的三個人物都有各自的營生,活在自己編造出來的希望中。佳梅想做模特,想拍漂亮的照片,想賺錢離開那個擁擠不堪的房間;丁子聰終其一生把母親的照片掛在牆上,像幅聖像,他可以接受自己無比污濁,但不許母親的形像被污損,直到最後,那幅照片卻跟著他進了監獄的房間;阿臧每天怕容顏老去,拿著個騙人的美容器械在臉上搓來搓去,希冀著前妻還有可能和自己復合,聽見女兒和他說媽媽的男友不來了,眼睛裡還有光彩。但最終,他們所有人都走向了這些希冀的反面,墮入死亡與恆久的孤絕。
佳梅在幾個男孩兒間遊蕩,這是她改善生活的唯一渠道,卻最終註定被貼上援交少女的標籤,致死封存。她被殺手殺死一次,再被符號殺死一次。在那些露水姻緣的交易中,她愛上了其中一個男孩兒,滯留在動情和節制之間,最終發現,那個男孩兒仍然只是把她當做工具。男孩兒的正牌女友當著她的面咒罵她是垃圾?是啊,《踏血尋梅》裡的每個人幾乎都是「垃圾」,被家人驅逐,被朋友遺忘,被愛情忘卻,他們都是被這世界棄之不管的生物。最終因為一場慘烈的死亡相遇。
無可置疑的是,春夏和白只出色的完成了表演,無愧於加身的任何殊榮。
杜可風是偏愛春夏的,頻繁的大特寫細緻到看的清少女臉上的絨毛,這個女孩不論鏡頭的自然化演出恰恰融合了應有的純真和放縱,她不算美,但有一種攝人心魄極具說服力的氣質所在,直讓人分不出神。
那麼白只呢,更偏向於技巧性的表達情緒。法庭陳述的時候那種興奮和熱切與壓抑在心底的悲慟絕望極好的融於一張面孔,一處肌膚,你感受到他的矛盾和不甘,亦諒解他的徬徨和無奈,即便你知道,他已經一錯再錯。
整部電影反戲劇,反高潮,即便它能輕易地演變成一個起承轉合都充滿刺激性的商業片,但它寧可成為了現在的樣子。它就像從我們的生活中截了一段,扔給你看。真的,這一切都潛藏在我們身邊,只是,平時我們都避而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