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3 22:06:16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本文摘自個人電影微信公眾號FilmBug)
《Sucker Punch》是一部遭到嚴重貶低的扎克作品。我執意不對這個片名進行中文翻譯,因為大陸譯名"美少女特攻隊"簡直就是對觀眾的誤導與對影片價值的粗暴忽視!!
首先,我無意將扎克·施耐德推向神一樣的位置,以他目前的創作來看顯然也不具備這樣的資格。以這部影片為案例,我們所探討的要點在於:偏見與先入為主的自我界定。有時候我們的體驗與思考往往被表面的現象所迷惑或者被人牽著走,特別是對於主觀性強烈的藝術接受而言。理性的對視聽現象進行獨立的思考是非常重要的,只有這樣才能得出你自己的判斷與評價。
《Sucker Punch》是扎克近些年來唯一一部同時兼任製片、導演與編劇的作品,可見他幾乎完全掌控了本片製作。作為好萊塢體制內導演,有這樣條件與機會的導演也並不多,這種條件與機會也意味著導演多半會注入更多的個人意志。
所以完全可以從該片切入去窺探真正的扎克·施耐德.
再一次強調,不要被影片有意展現的絢麗的表象所誤導,一名藝術家為了表達現實,有時必須採取表意與遮蔽手段。
當然《Sucker Punch》似乎在外在形式上做過了頭,它的動作場面眾多且每一段持續較長,打斷了本就複雜多層的劇情線而產生了割裂感,對於第一次觀看的觀眾大多數就會蒙掉而不再去思考,只關注大場面而不注意小細節,因此非常輕易地錯過了許多關鍵資訊,以以致於看完後會說:畫面挺棒,但故事都沒講清楚。承認,我在第一次觀看(非加長版)時,也是雲裡霧裡,只對特效留下印象。
但之後推出的127分鐘導演剪輯版(雖然與其他兩部導演版相比片長上已非常短)已經足夠揭示扎克此次創作的重心表達,網友一系列自發性的多重解讀即是一種有力證明,往往一篇分析文章多達幾千上萬字。如今再回頭看這部影片,它的外在形式複雜多義,內在里更是黑暗殘酷,甚至有些過於悲觀的調調,這與扎克在賴以成名的《300》中滿是熱血暴力的風格形成鮮明對比,也證明了他不是一個故步自封的動作片導演。
真實虛幻、套層夢境、悲觀論調....網友有將之比作《潘神的迷宮》+《飛越瘋人院》,個人非常贊同,更多一點的類比會涉及到《禁閉島》與《全面啟動》。以上這些片子均以偏藝術片的樣式呈現(盜夢除外),因此獲得高度稱讚,但擁有類似主題—真實與想像、受害與反抗、自由與犧牲的《Sucker Punch》卻如此被貶低。
影片的真實故事是:女孩在遭遇家庭變故後被一心謀取遺產的繼父陷害而進入一家精神病院,她是正常人卻被投入非正常的環境,裡面的守衛管事也被繼父收買,五天之後一個醫生就要來給她做腦葉白質切除術(《飛越瘋人院》,《1984》等影片將前腦葉白質切除術描述成使人喪失反抗意識的手術),讓她變為植物人。於是女孩決定做出反抗,但身單力薄只好說服其他幾個女孩合作,但作為這個團體裡唯一心智、腦力正常的人,女孩必須做一個領導者角色,也即意味著她要冒最大的風險、做最周全的計劃。同時,這個精神病院也有以守衛為代表的邪惡的一群人,他們利用職權之便侵犯這些女孩子們,女主決定利用這一點—犧牲自己的身體愉悅他們來獲得逃生的四件物品—地圖、打火機、刀與鑰匙。後來計劃失敗,最後一刻女孩再次做出犧牲,把逃生的機會讓給了朋友。女孩被捉回醫院,第五天如期而至。她的腦葉被摘除,成了沒有思想的木偶,但自己盡最大努力讓朋友得救,所以女孩也算是獲得了另一種拯救,所以她安然地接受了手術,此生已無它戀。
逃出去的女孩在車上回憶這個過程,但因為她是一個精神病人,所以產生了幻想—即影片中關於色情場所(精神病院的化身,意指這裡的女孩要生存就要獻出自己的事身體)的第二層時空。(此段落里扎克多次借用鏡子實現詭異的鏡頭調度,已然暗示了這是虛擬時空)並把車上遇見的人(司機老人、男孩乘客)進一步帶入了幻想世界,也就是電影所呈現的那狂拽酷炫的女蘿莉們通關打怪獸的故事,即第三層時空。色情場所里女孩每一次的舞蹈,就代表現實里她每一次通過主動出賣身體來一步步靠近自由所付出的代價,發生在其中的所有打怪戰鬥場面,一方面隱喻著女孩此刻肉體的極度受辱與精神的強烈反抗(現實因屈辱造成的痛苦壓抑在想像中得以釋放);另一方面也都呼應了片尾的點題之詞—
是誰決定了我們為何生存與誓死捍衛之事?誰囚禁了我們?又是誰掌握著解禁我們的鑰匙?
—It's You.You have all the weapons you need.
—Now Fight!
以具體段落為例進行嘗試性解讀:
關於影片中的四次舞蹈後進入的場景,各有區別各有含義,絕不是隨意的視覺效果堆砌。特別是第一次,所選取的空間環境、反派形態以及女孩與之的戰鬥過程,都有著微妙的性暗示與可以解讀的現實對照。
首先在空間上:大殿—可對應女孩的私密部位;大殿外有三個龐大的怪物(當然都是男性),女孩先是在室外對抗,但因抵擋不住被擊退回殿內,怪物攻入,大殿遭遇破壞;女孩因沒有戰鬥經驗起初完全處於被動攻擊的狀態,隨著一輪輪的交戰女孩逐漸學會戰鬥並最終反擊將第一個怪物打倒.隨後第二個巨型怪物上場,並用重型火力(槍,非常明顯的性指向)對女孩進行攻擊,進一步破壞了大殿;但因為有了第一次的戰鬥經驗,所以這個怪物很快也被已掌握戰術的女孩打倒。至於第三個,兩場戰鬥後大殿已坍塌,女孩走到室外,已然成竹在胸於是輕而易舉地將之一刀拿下。可見,這三場戰鬥戲的篇幅長短是經過了有意設計的,背後的喻義均可以與現實中女孩初進精神病院的遭遇(被第一次侵犯,甚至可能不止是被一個人)能夠關聯起來。解讀到此,就不用再繼續點明了,個中細節大家肯定都能秒懂。
所以這是一部講述自由、救贖、犧牲主題的嚴肅故事。女孩在醫院中被侮辱被侵害的真實,消隱於刻意營造的視聽奇觀下。扎克用幻想與隱喻,以三重時空、夢境中的夢境的方式講了一個失去家人庇護的弱小女孩在無比悽慘的境況里不自由毋寧死的抗爭故事,甚至在片尾又巧妙得實現了影片主人公的反轉,其效果可以類比《精神病患者》,只不過一個是在片末讓人恍然大悟,另一個是在中段讓你措手不及。
關於扎克電影的再思考與再評價:
難道就是因為本片糅合了大量的幻想與動作場面,大家就本能地認為這是不值一提的玩意兒?關於套層結構,諾蘭的《全面啟動》一出就被奉為神作,它也是融合了動作片元素,但因諾蘭的前提身份,大家就會把他的幾乎所有作品拔高;而扎克,因《300》成名,大家就斬釘截鐵地認為他只是賣弄無腦動作片、沒啥內涵的二流導演。
藝術的呈現手法是多樣的,我並不認為只有如實地反應、什麼都給你明白展現的處理方式才是最恰當的。扎克基於自身對漫畫、動作的偏愛,以自己擅長的手法與風格去講述類似的結構與主題的故事,我更覺是一種創新。但大部份人或者只沉淪在視覺遊戲中,或者乾脆忽視幻想動作場景,二者的相似點在於他們都已不會在看完後去冷靜地思考這些炫麗視效背後還有沒有隱藏著其他內在的核?
而這就是偏見,根深蒂固。
當然,正如前文所說,我無意將之推上神壇。扎克作為導演有自己幾乎無法彌補的缺陷,長篇敘事能力差,片子要嘛簡單直接,如《300》、《貓頭鷹》;要嘛複雜龐大,但因自己無法掌控,特別是無法做到在院線電影的通常時長下完整講述,於是只能把片子拉得很長才能理順故事並完整地自我表達。雖然扎克也深刻不了那裡去,畢竟他是體制內的類型導演,但也比麥可貝要內涵多了,二者可謂是鮮明的對比:一個早早成名,部部賣座,且效率高、會省錢,好萊塢老闆無比喜歡他:另一個,拍片少,風險高,製片老闆也欣賞他的才華但找他前必要先掂量一番,同樣為視覺系大導,差別可真不小。
所以扎克的多數片子無可避免地要在公映前遭遇大幅刪減,這種刪減往往是毀滅性的,因為製片公司花了大價錢來打造的那些真金白銀的特效動作場景是必需要保留的,因這些正是導演最為矚目的吸引力標籤,所以動作場面要悉數保留,而部份文戲則要遭遇被影院版拋棄的厄運。但保證劇情連續性的肯定是在於文戲,於是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導致了扎克那些富有野心的、不再無腦單調的「大電影」在閹割上映後因其敘事斷裂,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扎克是一個不會講故事只會耍視覺奇觀的導演。
導演有時候的本意是製作一部複雜完整深刻的電影,但因為商業考量而必須刪減,導致的結果就是觀眾還是只對視覺留下印象而對劇情與深刻性一頭霧水,更進一步影響票房表現。
於是,補救的辦法,就只能是—推出導演剪輯版,向觀眾證明,我的原本創作意圖以及我的電影原本應該有的樣子。所以,只要是扎克推出導演版的電影,都可以認為是他付出心血試圖做出自我超越的作品,即不再簡單至極的娛樂電影。
對扎克·施耐德,我們是不是要對其進行一番新的慎重評價?徒說無用,鮮活的影像擺在那裡,放下偏見,認真平靜細緻地再去看一看,你必定會發現有別於你以往既定判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