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雾/NightandFog/夜与雾
導演: 亞倫雷奈2016-07-14 09:34:45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In Nacht und Nebel
NN,德文夜與霧的縮寫,代指身份不明的人。納粹給集中營受害者所貼的標籤。
半個小時的紀錄片,從一片荒草的集中營開始,青青綠草,破碎的電網,步行,軌道,各種方式可以抵達這裡。鏡頭切回過去的場景,人們排著隊,衣著整潔不失儀態,拎著各自的行李,牽著孩子,在黨衛軍的指揮下步上不知開往何處的火車。車門關上,幾百個人裝在一節沒有窗戶的車廂,火車駛向原野。駛向未可知的目的地。
鋪滿了整個倉庫的頭髮,只是女人的頭髮。鏡頭往上拉,一秒,兩秒,三秒,還不到邊。我頭皮一陣發麻。隨即一轉,未被燒化的骨頭,鋪在原野上。一具具變形的軀幹,根根肋骨清晰可見。成堆的屍體壘在一塊兒。推土機緩緩開動推到挖好的坑裡。合不上的雙眼,被沙土永遠的掩埋。
從一個衣冠整潔的人,到一具變形的軀體,一堆頭髮,一塊肥皂,無以計數的骨頭。中間發生了什麼,不去細想,已經毛骨悚然。
即使做了準備,畫面不斷推進,心裡還是堵得慌。
絕望。
或許這個詞真的才能形容。醫院的醫生,和手刃病人的護士。護士在鏡頭前說著什麼,想到她給不知多少人注射了死亡藥劑,心裡一陣寒意。
真實,這太令人難以接受。
這一切真實的發生過,人類如此有條不紊的謀殺自己的同類。那麼一刻,我覺得不論對誰祈禱都沒有。懺悔,反思,悼念,在這樣的絕望面前都蒼白無力。
更令人無力的,是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即使現在,依然有類似的殘酷,發生著。
「如果道德是相對的,那麼吃人只是口味問題。」
原本我覺得這句話挺有趣,在看完影片後,想到這句話,覺得輕佻。
可是面對這樣的景像,又沒辦法不想到這句話,尤其末尾,審判法庭上,囚犯長,軍官,義正言辭,我沒有責任。
蕭沆寫到,「哪裡有一種觀念得勝,哪裡就有人頭落地。」
在上世紀的歐洲,在煉獄的集中營,殺死人的,是劊子手,背後的推手,是那個被一群人奉為圭臬的觀念。正是這樣的念頭,讓他們真誠的相信,自己正做著造福後代的事情。從他們的內心所信的,他們的確無辜。可是,如果沒人做錯,為何有人不得不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以前看書,對於成人世界的描繪,最頻繁的是謊言與罪惡。閱歷見長,我逐漸意識到,真正殺人於無形的,不是謊言,恰是真誠。納粹的看守,文革中的紅衛兵,他們不無真誠,虔誠的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一絲猶豫。
虔誠的個人,往往令人欽佩。可是虔誠的組織,卻容易成為殺戮的起點。
「人只會以神的名義,或是為神的贗品而殺人。」
想起在西寧的一個片段,我去清真寺感受禮拜的人群。正午,阿訇的聲音迴蕩在城市上空,我朝著清真寺方向走去。走著走著,猛然抬頭,周圍全都是帶著白帽的男子。白茫茫一片。我即時明白,當下我若是有對阿拉的哪怕一句輕言,周圍人將會在轉瞬之間置我於死地。我不會有辯解的機會和可能。那種孤立無援的感受,現在想到還是不寒而慄。
而集中營的人呢,他們甚至不必做錯什麼。只因為在那個陡然出現的觀念里,他們是必須被清除的存在。就遭遇從未有過的屠戮。
而最可怕的,是屠戮他們的人,相信自己沒錯。
聖經里有一個故事,犯了邪淫罪的女人被一群人扭送到耶穌面前,他們說,根據律法,我們應該眾人投石砸死她。耶穌淡淡的說,你們誰認為自己沒罪,誰就扔石頭吧。眾人愣了,然後就散了。
我總覺得這是讀過的故事裡,最像人的一群。
我內心裡移換過舞台,假如在文革,假如在大屠殺中,我們讀到過,會有大塊的石頭砸向那個女人。我不知道多少人能夠堅定的說,不。而又有多少人,真的在那樣的情況下,不投出那一塊兒石頭。
又假如,條件是,你不投出石頭,意味著你與她同罪。
當一種觀念將人性吞噬,將只剩下殺人者,和默許別人殺人的人。
在一旁寫紀念卡片,聽著大家的討論。
心裡有一絲嘆息,我們都太自信了。某種程度上,我們只能希望,不要遇到那樣的絕境,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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