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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野餐--KAILI BLUES

路边野餐/惶然录/KailiBlues

7.3 / 4,359人    113分鐘

導演: 畢贛
編劇: 畢贛
演員: 陳永忠 謝理循 餘世學 郭月 音樂: 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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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陸飛魚

2016-07-14 20:49:24

赴一場亞熱帶雨季的奇幻與詩意之約


第四遍看《路邊野餐》,終於是在大螢幕上,完全像看一部陌生的電影,又看到很多細節,聽清了環境聲的細部,大霧瀰漫、潮濕漏水的南方,陳昇是失魂落魄的野人,在夢境裡和過去、現在、未來的自己相遇,為他命運布光的手是隱形的巫術。映後和畢贛從影院一直吹到烤串攤上,還像幾年前一樣,心態和胃口都很好。導演放鬆地拍電影,觀眾也該放鬆地看,如同感受一場亞熱帶雷陣雨。

記得去年初第一遍看《路邊野餐》,後期還沒全部完成,沒有中文字幕,還沒有林強的音樂,只有包美聖、李泰祥、伍佰的歌聲,以及陳昇的詩,卻帶我在春天的下午一頭紮進了濕漉漉的南方盛夏。瀑布前沉默的男人,對著水聲喧譁無動於衷。漏水的屋子,光線幽暗,長滿有怪味的霉斑。山前撞球桌前用膠桶倒酒的男人,山谷對面是蔥鬱延綿的叢林。這些都是稔熟親切的南方生活。

看多了來自秦嶺淮河以北,那些寒冷荒涼的獨立電影,終於看到一部屬於南方的製作,綿密的意象,粘稠的情緒,和炎熱夏天瘋長的植被一起搖曳成夢囈,連河流都像在不斷膨脹變形。確切點說,這是屬於西南山區的電影,這口音和神色不用字幕都能聽懂大概。

影片最撩動情緒的不是時空交錯之迷,而是陳昇在漸上年歲之後對週遭的不適,年輕時犯下的錯中年無法償還,同母異父的弟弟老歪,始終視他為仇敵,動不動就要揭他的瘡疤,如果沒有衛衛,陳昇可能繼續消沉於日常,或者跟弟弟幹上一仗之後出走。天氣曖昧的午後,陳昇有些老了,喜歡斜躺在沙發上昏睡,鐘錶正在牆上游走,火車穿牆而過,他的體內有某種酶在甦醒發酵。

在雲貴川山區,多數山林茂密水汽充沛的地方,一年四季,只要有一場雨降落,第二天的山道上一定是雲霧繚繞,甚至大霧茫茫不見路途,市集和城鎮被吞沒在虛空裡,幾乎和電影裡環境一樣。陳昇這個沒有特點的人,就像路邊冒出來跟你借火點菸順帶問路的平凡中年人,聽他講幾句話,又覺得這個霧中來的人有些深不可測。

喜歡這個電影,因為這種氤氳的氣氛好像與自己有關,升騰的水汽,漫長的陰天,寂寞山林,山中靜止的河流,神秘傳說,農業痕跡明顯、半現代的小鎮都是經歷中的南方場景,導演在這些景觀裡製造了一種陌生的離間效果,就像捉迷藏,在日常生活里挖開一條隱秘的隧道,把傳說與軼事,現實和幻境雜糅,通往不同向度的時間,交叉平行的人物軌跡,各自牽連,又各自獨立。

凱里、盪麥、鎮遠,三個地理名詞,串起了現在、未來、過去,陳昇像是一個沒有歷史的人,很奇怪的留白和隱晦,別人說到他的從前,都像在說他們自己,當他說到別人的從前,才有點像自己。前往鎮遠的陳昇與其說是去找衛衛,找老醫生的舊情人,不如說是前往未知,找一條退隱之路。

陳昇看見了兩個衛衛,一個是青年人,忙著去火車上畫時鐘,讓時間倒流,留住即將遠走的愛人;一個是弟弟老歪的兒子,在家中牆上畫鐘錶。這些鐘錶,在無人知曉得某一時刻,像被魔法點化一樣流動起來。夾在兩個衛衛之間的陳昇,究竟是哪一個陳昇。

陳昇和江湖兄弟坐在車子裡,廣播新聞里講著野人的傳說,他說到了「老師傅」這個詞的典故,原來老師傅在他挖煤地方,是狗的意思,當地人看見狗交配才學會了繁衍,所以忌諱這個稱呼,如此喋喋不休,電影始終沒有給車內一個鏡頭,一直沿著公路,沿著山林運動,大霧深處不知去向,這是無言的寂寞。

一個人帶著紙錢、香燭出城祭祀,墓碑上卻沒有他名字,遠處傳來哭泣聲、鑼鼓的送殯的聲音,更遠處大霧迷濛的山林,似有一種錯覺,陳昇應該驅車到路的盡頭,更遠的森林才是他的歸途。他在夢裡沉於水底,看見母親的繡花鞋,似乎是自由在召喚。

陳昇講情義,坐牢也不供出兄弟,回到現實里沒有幾個朋友。一個不懂浪漫的人,在春風得意的時候,在舞廳和兄弟們消磨時間,面對愛人卻不會唱情歌。中年失意,學了一首《小茉莉》,費力學會的兒歌,也只能唱給長得像妻子的人,唱得歪歪扭扭卻很用情。

來自江湖的陳昇,在大家眼裡就是一個野人,年輕時,因為野性,人人都怕他,中年後,野性消散,想要過正常的日子,環境並不允許。年輕時和老醫生相戀的林愛人,留下一盤磁帶,一張老照片,消失不見,繼續回去山林吹蘆笙,某種意義上就像他的前世。
 
李泰祥的《告別》,開頭的《金剛經》都在講著時間的虛無和無可調和,陳昇螳臂擋車逆時而動。在鎮遠,陳昇沒有找到老醫生名叫林愛人的情人,也沒找到歸隱之鄉。大河擋住去路,野人沒有現身,火車開往時間的另一頭,心情百無聊賴,只能繼續昏睡,回到夢中,這是陳昇唯一能主宰自己命運的時刻。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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