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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大招風 Trivisa

树大招风/Trivisa

6.9 / 2,556人    97分鐘

導演: 許學文 歐文傑 黃偉傑
編劇: 伍奇偉 麥天樞 龍文康
演員: 陳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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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15 04:01:35

《樹大招風》中的香菸隱喻


很長一段時間裡,整個電影市場充斥著沒有靈魂的聲效和暴力,一味地作秀討好、模仿複製。港片在沒落,並一度成為在電影院裡選片時做排除法的標準,觀眾不是只懂尋求刺激與快感的簡單生物,炒冷飯的手段與造作的笑料只會帶來乏味與厭惡感。

2016年,銀河映像20歲生日,三位銀河新導演帶來《樹大招風》這部獻禮作品。銀河映像作為為數不多的質量保證的代名詞,在動盪的20年里尋求著創作與商業的平衡,也摸索出一條被灌注著廠牌性質的生存之道。

《樹大招風》的故事發生在1997年初,卓子強、葉國歡、季正雄互不相識,江湖上卻風聲四起:香港犯罪史上最惡名昭彰的三大賊王正在密謀一件驚天大案。三個賊王的故事分別獨立為三條主線,三個導演各自執導平行敘事構成一部97分鐘的長篇,整個影片流暢連貫,剪輯師功底可見一斑。

一直相信電影中的色彩與道具的隱喻是對劇情最迷人的渲染,是導演欲言又止的隱秘。會有隨性的導演,但沒有無心的觀眾,《樹大招風》的各種要素讓人回憶起港片的輝煌年代,充斥著杜琪峯式的黑色幽默與宿命感,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再聚首重憶當年事,也不過一枝煙的命運糾葛。

 
鹹菜扣肉的人生——葉國歡

葉國歡的故事開篇便是三個點菸的片段,不同於低調獨行的季正雄與玩世不恭的卓子強,任賢齊飾演的葉國歡是一個十足的亡命天涯的悍匪形象,行走江湖再落魄,也只有別人客氣討好地喊著歡哥為他點菸的份兒,這是他心裡永遠難以割捨的熱血與情結。最後一個船家為他點菸的細節里,葉國歡輕輕拍了船家的手兩下,這為之後他情感的爆發埋下一處伏筆。放下了槍的葉國歡轉而靠走私電器賺錢,在海關處挽救自己的一車貨物時,兩個無足輕重的海關工作人員招呼著坐在車上的葉國歡,向他要煙抽,點過煙後輕拍國歡的手兩下。在葉國歡的故事線里,點菸是地位的高低的評判標準,點過煙後,他望著自己被人拍過的手,懵然不知所措,心中鬱氣到達瀕臨崩潰的臨界點,斯文商人的美好偽裝即將粉碎。

風水輪流轉,兩次選擇的畫面象徵著葉國歡地位的顛覆,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次擦槍走火的衝動,但在現實的脅迫下人往往只能脅迫著自己做出違背內心卻看似更理性的選擇。葉國歡嚮往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崢嶸歲月,所以他永遠無法適應這樣的選擇。

如果說江湖尚有邏輯與道理可講,社會遠比葉國歡想像中困難複雜。三個花瓶讓他看遍了百態官場,有懷擁美人的,有貪圖享樂的,有品茶論道的,"高效清廉"、"依法辦事"、"青年文明號"等一系列被導演有意突顯的佈景與道具細節更是極盡諷刺之能事,換上西服剃淨鬍鬚的葉國歡試圖忍氣吞聲地努力配合這個世界的規則,但終究是那個只愛"鹹菜扣肉"的亡命之徒,三大賊王計劃不過是他重拾槍火人生的導火索,烙印在骨頭裡的江湖脾性成就了他悲劇宿命的必然。


可樂哥——季正雄
季正雄篇的第一枝煙是在他槍殺了三個便衣警察後,燒掉了自己的身份證,轉而第二枝煙時他已離港,床上攤著數不清的護照與證件。很多人說卓子強是三個賊王里最瘋狂的,可季正雄何嘗不瘋狂?無數身份與名號變換,足夠謹慎與警醒是他行事的風格,無情殘忍地抹除一切隱患是使他得以於茫茫人海中隱匿身份的保障,這都是他低調而警覺的瘋狂。

季正雄篇香菸的出現同樣有著左右故事走向的作用,很多場合中,在一根煙的氤氳里能夠完成一場交際,甚至定格一種關係。在季正雄的故事線里,香菸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人物的命運。介紹小弟的線人一手握著煙盒一手打著電話出場,他帶來的眾人在屏風外一面煙霧繚繞一面肆意張望。這種設置暗示了跟隨季正雄的兩個人日後的幼稚輕率與唯利是圖,如果說香菸是權力的一種象徵,那這裡人物抽菸的舉動無疑是"越權"的表現,更註定了其後續的悲慘下場。

相反,當昔日兄弟大輝面對著季正雄遞來的香菸時,只說了一句,戒了。大輝說:"走正路總比以前走偏門好。"他戒掉的是香菸,更是往日裡沒有保障也睡不好覺的賊人生活。取代香菸的是貫穿在季正雄與大輝之間的一聽聽可樂,季正雄喝著可樂和大輝的女兒玩耍嬉鬧,即便借宿於大輝家是他意有所圖的行為,接小女孩下學也僅僅是對自我進行保護的手段,但他在懷疑大輝聽到自己打電話前,並未有過謀害大輝一家之心。面對著戒掉了煙的大輝,季正雄心中方有一絲顧慮與不忍,也正是這一絲殘存在他堅硬內心中的柔軟,讓他在情願在抉擇時刻收手,在人性尚存的一面投下賭注。誠然,是他在面對卓子強的誘惑時貪婪的本能讓他失掉謹慎,但讓他輸掉整場賭局的,是那在他殘酷的生命里僥倖存活的情義。


攀登珠穆朗瑪的夢想家——卓子強

杜琪峯擅長在賊人的身上冠以細膩的個性與真摯的情感,讓觀眾忘記其悍匪本質,繼而在人物身上灌注自己的喜惡。卓子強是《樹大招風》中我最喜歡的一個人物,他是一個十足的夢想家,金錢不過是實現這一切夢的附屬品。

在電影中,他一直抽雪茄,但相對於雪茄的香菸屬性,在卓子強手中它更像是一個玩具,或者一種寄託。在大富翁的家中囂張地把雪茄撮出聲,將雪茄夾在筷子上,追逐警車時把雪茄隨手拋棄的一個個細節都是他對金錢與名利的滿不在乎與毫不在意,他只在意攀登自己理想的山峰,抵達自己的那座珠穆朗瑪。

雪茄對於卓子強來說,早已不是奢侈與上品的象徵。切格瓦拉說過:"雪茄是我生命中的一部份,他是槍,他是品格。"吸菸是一種癮,但男性對於雪茄的沉溺很少是生理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寄託,也許是消遣的心情,也許是力量的宣示,對於卓子強來說,雪茄是一份信仰的寄予。

在之後的劇情中更加驗證了這一點,卓子強手中的雪茄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影片第37分鐘,此時他正決心聯手葉國歡和季正雄謀劃大案,他說:三大賊王聯手,賣魚蛋都會轟動啊。在卓子強找到自己的喜馬拉雅後,雪茄在影片之後的一整個小時裡都沒有再次出現。

卓子強的故事線里出現兩次綁架,第一次他向大富翁勒索了30億,第二次當人質的妻子說只有八千萬時,他滿不在乎地說:"那就八千吧。"同葉國歡與季正雄一樣,真正驅使卓子強走向末路的並不是三大賊王聯手作案這一單純事件,而是他對於人生無味與虛無的摒棄,對於內心充盈感的追逐與執念。


影片結尾,回到在風滿樓的那一夜,三大賊王聚於一室,構成一個宿命的三角形。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是命運的必然,賊王的新時代,也難免招致無端的因果。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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