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弄咖啡館》－青春的味道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幾天前下班後，和朋友一起抱著幾乎完全未知的心態，去看了這部據稱是台灣青春三部曲，暨《那些年》、《我的少女時代》之後的另一部台灣青春片。本來並沒有過多的期待度，然而對藤井樹的原著一無所知的我，卻意外收穫了滿滿的感動。青春片向來主打的顏值、花痴，在這部劇卻並沒有怎麼體現，而是以樸實且真實的視角向我們闡述了青春年少的酸甜苦辣。

        影片是圍繞著小綠這個普通卻又特別的男孩展開的。小綠是個在單親家庭長大的男孩，略顯內向的他卻和班裡出了名的後進生阿智成為了鐵哥們兒。雖然經常闖禍，但倆人的友誼也在一次次懲罰和惡作劇中變得十分牢固。不知從何時起，小綠開始暗戀上了班裡的好學生心蕊。他每天在心蕊放學的路上守候她，然後默默跟在她身後，直到她安全到家；上課時對著自己手繪的心蕊畫像發獃，並很緊張的把它交到心蕊的手裡。在好哥們兒的撮合下，她和心蕊有了更多次單獨相處的機會，並和心蕊有個約定，一起考入理想的大學，一起去山頂放煙花。但事與願違，心蕊的穩定發揮讓她考去了台北，而小綠和阿智則繼續留在了高雄唸書。臨走時，小綠對心蕊承諾：不論多遠，我都會想辦法找到你，陪著你，護著你。
        距離向來是摧毀感情最有效的催化劑，儘管小綠拼盡全力維繫兩人的感情，他對從高雄到台北的列車班次瞭然於心，週末拼命打工攢足路費，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變得越來越遠。心蕊一直認為，打敗他們的不是台北到高雄的那360公里，而是他們想法上的差距，現實的差距，他總覺得小綠是個太過單純而長不大的孩子。而小綠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用真心守護的這份愛情卻在最後以另一個男人的介入畫上句點。他在心蕊打工的咖啡館哭著告訴心蕊：你變了。他擦乾眼淚，失望而無助地放開了她。
        比起雪中送炭的溫暖，雪上加霜總是更願意光顧不幸的人們。正當小綠無法走出被心蕊拋棄的陰影時，他唯一的親人，媽媽突然去世了，雖然媽媽在生前一直盼著他回去看看，他卻因為自己對愛情的「自私」沒能見上媽媽最後一面。他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找到發洩的出口。
        幾個月後的同學聚會上，小綠拉著心蕊到山頂上，觀賞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煙火。他說：這是我們最初的約定，好美啊。心蕊卻說：我都快不記得我們有過這個約定了。那一剎那，他有些失神，然而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之前那段美好的時光，他們依然牽著手，對未來充滿期待。那天過後，小綠選擇了結束自己的人生，他走向大海深處，再也沒有回來。
        幾十年後，阿智依小綠的遺願，開了一家咖啡館（這也是心蕊的夢想）。他翻開小綠生前留給他的信，回憶著好兄弟間發生過的一幕幕快樂又難忘的場景。他走向小綠最後出現的海邊，望著遠方，跳著只屬於他們的「六弄舞步」，以此緬懷這段已經逝去的友誼。

        這是一個平常卻不平淡的故事。影片可以分為兩部份，前半部份輕鬆愉悅，透著少年時期純潔的友誼與甜蜜的初戀；後半部份愈發壓抑，殘酷的現實把美好的憧憬完全撕碎，以致於主人公陷入絕望，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樣強大的情緒轉折很容易讓觀眾難以接受，稍有偏頗即會顯得生硬、突兀。然而導演還是通過燈光的明暗，畫面的色調，以及線索的鋪陳使這突如其來的轉折來的更加合情合理。隨著小綠和心蕊的矛盾逐漸加深，影片的場景也越來越多的選為幽靜的車站，傾盆的大雨以及漫長的夜晚，就像小綠的心境一樣，孤獨又黯淡。或許很多人會覺得，最終的自殺來的實在突然，仔細想想，一個從小認為自己很「特別」的孩子，執著、甚至有些愚笨地經營著那份並不穩固的愛情，在他眼裡，母親和初戀或許是他生命中最美好最充滿希望的兩樣東西。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希望變成失望，進而淪為絕望。他一定會拼命責怪自己，沒有守住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事物。或許，走向大海，淹沒在無盡的波浪中，會讓他感到自由，從而得到解脫。從這個角度來說：「死」對他而言，是另一種「生」。特別要提出的是，影片最終的落腳點，是步入中年的阿智對著小綠離開的地方，跳著他們熟悉的舞步。影片開頭和中部多次出現這同樣的步調，有些笨拙，甚至有些猥瑣，引得觀眾哄堂大笑。然而最後的這一舞，全場靜默，阿智一個人孤單地跳著屬於他們兩個人「六弄戰舞」，眼神眺望遠方，好像是在告訴小綠：兄弟，你的願望，我替你達成了，我想你。

        從選角上來講，導演故意沒有找傳統意義上的帥哥美女來拉高整部作品的顏值，這使整部片子更容易拉近和觀眾的距離，也讓整個故事更像是發生在我們每個人的身邊。董子健不愧是文藝片導演的寵兒，他把小綠對家庭的自卑，對朋友的仗義，對愛情的羞澀樸實，以及遭受打擊後的失落絕望，演繹得十分到位。不論是那個憨憨笑著的小綠，還是那個沒落無望的小綠，都讓人感這個角色是如此真實的活在我們身邊。林柏宏一改往日的乖乖男形象，顛覆自我挑戰阿智這個淘氣頑劣，專招女孩子討厭的大男孩兒角色，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女演員方面雖然略顯遜色，但顏卓靈略帶「嬰兒肥」的甜美外表以及靦腆羞澀地表達，卻正是年輕男孩兒們最容易產生好感的對象。有人說，後半部份心蕊這個角色顯得有些渣，而我卻覺得，人都會成長，也都會學著放棄，在感情這條路上，沒有誰對誰錯，心蕊只是更先邁入了現實的門檻里。

        拋開劇情和表演不談，影片的剪輯和配樂也是讓我眼前一亮。影片前半段主打輕鬆愉快的基調，絲毫不顯得瑣碎，一個個場景的轉換甚至帶有些大片的「輕喜劇」意味。上一個鏡頭還在教室裡玩遊戲打賭，下個鏡頭卻已經在行駛的卡車上四目相對；上一個鏡頭還在講不要看殭屍片，而下個鏡頭卻已經在坐在電影院被同一部影片嚇到。另外，主題曲《半句再見》貫穿整部片子，隨著劇情的鋪陳，情緒的爆發，到最終的離別，這首歌曲恰如其分且不喧賓奪主的渲染著影片的氣氛，給人以感動。歌詞里那句「而你在心裏面，要怎麼道別；說這半句再見，已過了多少年；無解。」像是給這個故事畫上一個完整卻充滿遺憾的句點。

        最後提兩個有意思的發現，第一點是關於各位「愛國青年」對這部片子的抵制。戴立忍作為中年阿智在片子的一頭一尾各出現了不到十分鐘。由於他被大肆宣揚的「台獨立場」，很多影迷因此否定了整部影片。當我看到豆瓣上5.0左右的評分時，我不禁大吃一驚。藝術雖影射政治，但我們不該被政治上的客觀因素左右對一部影片的評價。就我觀影的感受而言，我根本忘記了中年阿智的演員是誰，在片中，他的出現單純就是一個老男孩兒守住和兄弟的承諾，並且對他充滿懷念。我並不想爭論戴立忍是否真的有涉及台獨，但即便真有此事，我也不會被他戲外的政治立場而左右我對這部影片的評價，從而吝惜對《六弄咖啡館》的讚美。這未免對電影不夠尊重，也有些小題大做了。

        第二點就是這片名「六弄」的意思。影片中有表現阿智和小綠在高中時對「六弄」定義即為「每日弄一發，六天弄，一天休」。這裡的「弄」可以理解為「造」，也可以理解為「浪」，這是一種少年時期對生活的態度。然而看了一些關於小說的介紹，我更喜歡小說裡的意思，「六弄」即為小綠一生中的六個階段，像是人生這條小巷裡的六個「弄堂口」。完成了這六弄，小綠離開了我們，他不覺得遺憾，我們卻充滿遺憾。

[六弄人生：
        人生，像走在一條小巷中，每一弄都可能是另一個出口，也可能是一條死胡同。
        生在一個與一般人不同的家庭中，是我人生的第一弄；
        愛上了你，是我人生的第二弄；
        註定般的三百六十公里，是我人生的第三弄；
        失去了你，是我人生的第四弄；
        母親的逝去，是我人生的第五弄；
        在這五弄里，我看不見所謂的出口，出現在我面前的，儘是死胡同。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再見，世界，是我人生的第六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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