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吐不快的怨念

一拖再拖的《傷物語》企劃終於開花結果，真是令人愉快。看完鐵血篇我心裡是很鬱悶的，因為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震撼力離《化物語》的水準已經原來越遠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作品欣賞數量的增加，觀眾被打動的難度越來越高；而劇場版又受體裁限制，一損俱損，不像TV番中精彩的一集可以挽救全劇。鐵血篇的特點是很突出的，對於批評者或讚揚者而言都是極佳的材料，下面逐點展開。

首先，視覺設計。物語系列的視覺設計主要可分成兩大塊，一是環境設計，二是對小說的文字進行視覺呈現的「小動作」的設計。物語系列製作中遇到的一個重大問題就是《化物語》中「小動作」設計的水平已經登峰造極，如果要在後續作品中進一步提高，或者要求製作人員進一步超水平發揮，或者引入全新的元素甚至新人員，而這兩條對Shaft而言是較難做到的。事實上的結果就是能夠出彩的「小動作」呈現減少趨勢，《化物語》中幾乎是隨處可見，《偽物語》中仍有一堆例子，《第二季》中就有所減少（一個明顯的表現是第二季出彩處更多變為段落表現，如《囮物語》最後的對話段落、《貓（白）》最後一集的獨白段落、《戀物語》貝木與斧乃木在車站對話段落，而前作中很少會讓觀眾留下段落的印象），到《終物語》中就可以用稀少來形容了。鐵血篇中的「小動作」設計仍有一些，如買書時牆上留下的人形洞，但數量已經極少。在這方面罕有有上升空間的情況下，製作組在視覺上追求突破唯有著手環境設計。本作中河邊道路、睿考塾與阿良良木宅三個重要場景全部經過重新設計。河邊場景由於設定在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因此水面完全被夕陽染成金色（也許有三次元亂入），顏色上翻黃，藍色減少了很多，同時建築的表面也修正得更加質樸，總體營造強烈的懷舊感；而步道和景觀層寫實化設計之後給人一種尺寸變狹小的感覺，迎合了劇情中二人關係的生澀。睿考塾建築重新設計，變成了更大更現代化的建築，增加大量暴露在外的鋼筋結構，內部增加了扶手電梯、塑料椅和階梯教室等物，暫時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暗示，更多印像是製作組在主動求變。阿良良木宅的變化最多，不但更改了設計而且更改了設定，從一戶建變成了郊區山丘上的別墅，一層架空後在二層構建居住空間，外觀貼近和式建築，內部空間較為逼仄，歷房間的裝修也更加簡約，且縮小了人物/背景尺寸比，或許是想表現起始篇涉世未深的感覺？總體來說，放視覺呈現抓環境設計是一個妥協，雖然尾石達也似乎在全力留下自己的痕跡，但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不夠理想，比如修改的環境與前作有分歧，或許會引發反感，比如環境的影響力受劇情限制，不可能隨時「召喚」出來進行表達。

其次，節奏。舒緩而帶有淡淡哀愁的氛圍大家都是喜歡的，畢竟物語系列幾乎就沒有消停過，每一集都在趕。但是本作的節奏似乎又慢得過頭了，有時候會讓人產生困惑：為什麼台詞要刪減到這種地步？開頭的內褲橋段在2009年可以說是驚人地有衝擊力，但現在這已經不能算有創意的設計，雖然在訪談中一班人都表示小說中內褲場景給人印象深刻，可本作在這上面花的時間也太長了，似乎還把它當個寶——對老觀眾來說，這只能算意料之內。河邊談話的段落節奏同樣緩慢，為什麼不保留被刪掉台詞和高速吐槽的風格從而把節奏維持在正常水平呢？救Kissshot的橋段也是一樣，為什麼不增加心理描寫或者視覺呈現以提高節奏呢？連字幕的速度也低了許多。高速的資訊轟炸本來是保證物語系列動畫化後不顯得無聊的關鍵因素，它與抒情並不矛盾。《月火鳳凰》最後一集的嘴炮部份和回家之後的對話，台詞安排得很緊湊，月火等著被強吻的鏡頭甚至沒怎麼等夠時間，但是表現力反而得到了強化。從劇情安排的角度來說，物語系列中慢節奏的片段一般故事後期才會出現，因為情緒已近高潮不需要額外推動，而在故事剛剛開始的時候大量的台詞交換恰好可以避免尷尬氛圍的形成（如《化物語》第三集）；從這個角度說，河邊對話的台詞刪減實在是太冒險了。在從另一角度說，本作也沒有發揮出優秀聲優在把握連續對話和快速對話上的優勢。通過減少資訊量來降低節奏，看起來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選擇。

其三，人設。本作中班長的人設似乎有很大的問題，我認為這是製作人員對班長的理解出現了偏差。胸、貓嘴和貓步三個設定讓班長的形象明顯往吉祥物的方向靠攏，這是極為不正確的。阿良良木對於班長的認識經歷了班長——怪物——聖女——正常女生的轉變，他從來沒有認為班長是一個花瓶。班長的胸進一步增大，校服上衣明顯貼身導致真實感降低，貓嘴和貓步也令人感到不甚貼合人物形象。如果貓嘴和貓步能夠集中用到「哆啦A夢化」的人物形象中，衝擊力也許會上升許多。班長對阿良良木的善意也出現了微妙的偏差。阿良良木在一開始對班長的善意是排斥與恐懼的，直到後來認錯才轉變；但本作中河邊對話更多表現出的不是防備，而是一種疏離，二人間沒有產生足夠強烈的衝突，這跟原作不是十分貼合。

從整體上考慮劇情的分佈，似乎河邊對話部份結束之後，劇情上再也沒有形成引人入勝的部份，救kissshot的段落雖然用力用得很明顯，可是並沒有讓人有看過一遍再看一遍的衝動；吸血鬼獵人初次進攻也是一樣，動作太拖沓，忍野出場動作太繁瑣（化物語翼魅貓結尾小忍的攻擊動作也存在這個問題），實質上造成全篇佈局頭重腳輕，亮點出現在了前部、平緩處，而不是結尾、動作戲部份。

另一篇的評論解讀過日本國旗這個意向，但那個解讀是不完善的。日本國旗確實如同太陽照吸血鬼一樣照著阿良良木，但這個照不是阿良良木吸血鬼化後才出現的，而是一直存在。阿良良木從小就是正義俠，不知道積攢了多高的仇恨值。如果說高中之前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些，老蒼事件之後他也已經充分體會到日本社會與他理想的格格不入。如同將《變形記》中的變形視為格里高爾不幸的源泉一樣，那篇評論將吸血鬼化視為阿良良木不幸的源泉。而事實上，（按馬克思主義分析）生產關係導致的異化在格里高爾變形之前就已經完成了，而日本社會對異端的排斥同樣在阿良良木吸血鬼化之前就存在已久，至於這個異端是人類少年阿良良木還是吸血鬼Kissshot的第二任眷屬，並不重要。事實上，這種對異端的排斥是一個可堪玩味的主題。從老倉育口中我們得知，直江津高中本來就是一個聚集了特別的人的學校，這個學校之於日本全體本身就是異端，而校內對老倉育和阿良良木的排斥就成了異端排斥異端之異端，排斥異端的概念在這裡體現出諷刺性。在後續作品中我們還將看到忍野咩咩和Kissshot向我們展示這個概念的複雜性（如果這些段落不被刪掉）——此處正涉及了為許多人詬病的日本ACGN作品在正義觀上的貧乏或錯誤。不論如何，日本國旗對阿良良木的照耀已經持續很久了，這種持續的折磨才是他見到Kissshot後自願赴死的原動力（雖然從購買H書可以看出他並沒有深刻理解這一點）。如同宣傳影片所暗示的，國旗上的紅色並不只是日之丸，也是傷口的紅。這個意向的使用在思想性上是一個引人注意的小亮點。

雖然打了五星，但是本作中還是能挑出不少問題；誠然這有前作水平過高的因素。有時會恍惚中覺得《化物語》開頭的短片效果並不比這完整的劇場版差。希望後續作品能夠更加動人吧。


附：補番順序
化-偽-貓（黑）-貓（白）-傾-鬼-囮-戀-花-終，另有短番集歷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