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可和麗塔》：聚散離合命多舛，破鏡重圓已白頭

午後的哈瓦那街頭。年邁的奇可擦完皮鞋，提著工具箱緩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時有熟人和他打著招呼，聽饒舌音樂的幾個小年輕、臨街陽台上的大嬸、還有自家樓下的修車工。奇可只是木然地回應著，表情和動作寫滿了疲憊。直至回到蝸居，打開無線電，當裡面傳出爵士樂時，他的臉上才泛出一絲愜意。倒杯酒、點枝煙、推開軒窗，任哈瓦那的斜陽與祥和灑在身上。此時，電台中「昨日之聲」節目的主持人念到：「即將為您播出六十年前獲得古巴哈瓦那電台藍色紐帶獎的一首歌《我的氣息》，演唱者奇可和麗塔。」隨著音樂聲，老奇可的手指不禁在窗沿上彈奏起來，渾濁的雙眼中似乎看到了那糾纏一生的往事……

《奇可和麗塔》的故事就在奇可的回憶中慢慢展開。之前歐洲動畫（以法國動畫為主）看得不多，但幾乎每一部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譬如《瘋狂約會美麗都》、《自殺專賣店》、《凱爾經的秘密》等，無論畫風還是內涵表達都與好萊塢動畫大相逕庭。雖然現在的主流動畫還是由好萊塢和日本分庭抗禮，但歐洲動畫絕對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奇可和麗塔》的主創來自西班牙，在當年的安妮獎和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獎中都獲得了提名，可惜最終都屈居工業光魔的《蘭戈》之下。考慮到《蘭戈》在技術上的造詣、收穫的好評以及蘊含的種種暗喻，《奇可和麗塔》的落敗似乎也情有可原。



與《蘭戈》相比，《奇可和麗塔》完全是另外一種面貌，愛情與音樂構成了影片的全部元素。前者，是奇可和麗塔之間跨越了六十年的傳奇戀情；而後者，則是關於古巴爵士樂的懷舊和致敬。此外，導演費爾南多·楚巴和漫畫家哈維爾·馬里斯卡爾還特意赴古巴進行了實地考察，經過大量的取材，在影片中忠實地描繪了四五十年代哈瓦那的街道酒吧和風土人情。再與愛情和音樂相配合，宛若一縷清新的加勒比海風撲面而來，令人不知不覺便沉醉其中。

在本片中，音樂的質量和藝術品質絕對是重量級的，不管是為影片製作原創音樂的貝波·巴爾德斯，抑或影片中提到及出現的查理·帕克、迪茲·吉萊斯皮、查諾·波佐等人俱是古巴音樂或爵士樂史上極為偉大的音樂家。不由感嘆拉丁爵士樂的藝術感染力著實強大，即便是像我這樣對爵士樂頗不熟稔的觀眾，也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裡面的每一首樂曲。

當然，很難說清本片中愛情和音樂的成份孰輕孰重，或者說兩者已然水乳交融。如果說音樂和音樂家都是「實」的，那麼愛情就是「虛」的，然而愛情的當事人以音樂結緣，便在虛實間建立起聯繫。以致於就算這段愛情本身不乏俗套，亦足夠使我們為之動容。



奇可和麗塔的愛情故事走的是經典模式的路子，分分合合、極盡坎坷。原本以為片頭的孤獨終老就是奇可的最後結局，哪知卻還有峰迴路轉的一刻。正如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所說的那樣——少年時我們追求激情，成熟後卻迷戀平庸，在我們尋找，傷害，背離之後，還能一如既往的相信愛情，這是一種勇氣。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奇可和麗塔的三分三合里既有自己作孽，也有他人作祟，但歸根結底都源自年輕時的衝動與迷惘，再加上從事藝術的人本就感性多於理性，合是激情所致，分亦是激情使然。

兩人在耄耋之年的重逢令我想起了加西亞·馬爾克斯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中的阿里薩和費爾米娜。他們在半個多世紀之後用瘦骨嶙峋的手在黑暗中相互觸摸，他們的吻散發著老人特有的酸味，馬爾克斯的描寫細緻而動人。奇可和麗塔也不外如是，彈得一手好鋼琴的奇可擦了許多年皮鞋，生就一副好嗓音的麗塔則在一家汽車旅館裡做了四十七年的管理員。此時此刻，曾經的輝煌以及藝術家的身份早已隨風而逝，剩下的是純淨的愛，是他們嘗盡了一生的悲喜之後直接與自己生命的對話。

聚散離合命多舛，破鏡重圓已白頭。或許這並不算晚，只有見識過煙火和愛情的人，才知道人世間的美好與淒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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