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成為另一個你父親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已經記不清上一次看日本電影是什麼時候了。這部《如父如子》是近幾年的日本電影裡叫得出名字的，可也在電腦里一躺好幾年。今天，首爾的天氣陰沉沉的，窩在家裡懶得動，隨便翻電腦。深北君很少看導演和演員都完全不熟的電影，於是略有期待地打開了文件。好在，這部片子讓整個下午都有了意義。

這是一部非常適合在陰雨天看的電影。影片的鏡頭語言克制內斂，整體的情緒也溫柔靜謐，情節的起承轉合雖然相對緩慢，但某些情節又足夠打動人心。
 
乍一看，這是一個有點狗血的故事。一家人一起幸福生活了六年，卻突然有一天被告知當年在醫院裡孩子被掉包。於是兩個家庭在逐漸開始接觸之後，嘗試著互換孩子，找回那個正確的組合——怎麼看都像早年的八點檔電視劇，足夠煽情和狗血。可是導演並沒有將格調停留在這個階段，轉身去探討「血緣之深」和「養育之情」兩者間的關係。
 
福山雅治扮演的父親良多，是一個典型的中產階級形象。工作狂、嚴於律己，為自己的家庭賺到富足殷實的生活。他希望兒子慶多能夠像自己一樣，性情果斷強勢，對追求優秀有著無限的堅韌和執著。可兒子慶多卻內向靦腆，很多事情並不突出，也不會因此而不甘心。良多一家住在寬敞明亮的高層公寓裡，但鏡頭所到之處，卻以一種冷色調展示出拘束與死板。

反觀齋木一家，每次出場都會帶著一個可笑的理由姍姍來遲。一家人守著陳舊的家電鋪子，擠在同一間屋子裡睡覺。雖然物質上並不充裕，可樂天派的齋木爸爸卻從不吝惜將時間留給孩子。他會耐心地給兒子修玩具，陪孩子們放風箏，父子之間打打鬧鬧，親密無間。這樣環境下長大的琉晴，自然非常活潑開朗。

然而當發現朝夕相處的孩子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時候，是選擇「血濃於水」，還是養育之恩大過天。在良多尋找答案的過程當中，電影也展示了他的生活背景: 對繼母的不滿、想念生母時離家出走、半途中斷的鋼琴生涯，對父親的敬畏與疏遠……
 
原來，一切的源頭都在這裡。良多對兒子的教育方式，某種程度上復刻了他和父親曾經的模式。所謂傳承的力量，是這般潛移默化，不容抵抗。
 
之前還和朋友討論過這件事，關於家庭教育對孩子的影響。曾經，我們以為自己受過更好的教育，見過更廣闊精彩的世界，認識那麼多有趣優秀的朋友，我們會和父母不一樣。可在某個遭遇挫折、經歷考驗的時刻才猛然意識到，父母身上的那些閃光點和我們不願直視的缺陷，早已深深留在骨肉里，成為我們為人處世的一部份。

而那些我們成長中的缺失，卻想要在下一代身上看到補償和超越。良多看到兒子誇獎其他小朋友鋼琴彈得好、自己卻現場發揮很差的時候，那一句「你就不會不甘心嗎？」便是這種心理的最好見證。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補償心理沒有得到滿足，良多才會選擇換回自己的親生兒子吧。
 
可齋木爸爸卻一語點醒夢中人：「你不需要成為另外一個你父親。」你不需要再把自己與父親的缺憾留給自己的孩子。他可能不如你所要求的那樣優秀拔尖，可他卻那麼溫柔細心。在兒子拍的照片上，良多彷彿突然發現了自己被記錄的時光——以一種只有父子間才能有的視角和情感。那些照片僅僅是一瞬間的影像，卻承載了一個叫做「父親」的人生。也是這個瞬間，讓良多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如父如子」。

電影有兩處橋段，是關於良多找回父親身份的，讓人頗為動容。一處是琉晴拿著玩具槍跟良多的「槍戰」，當他小心地轉開良多的房門，一向死板的良多卻拿著吉他，一家人玩起了衝鋒，其樂融融。
 
一處則是結尾處良多和兒子之間的和解，他們在一條分叉的道路，一前一後，一上一下，保持平行，用差不多的速度走著。短短一段路，兩人解開了心結。道路在不遠處匯合，父子倆也終歸在一起了。

那一刻，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可他們確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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