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再溫故——真愛、階級、生與死

    讀大學時看過一遍吧，沒印象，估計當時也沒看懂。好像在某個時間點之前，但凡複雜點的故事，我都看不懂。在那之前，我真誠地以為童話故事與80年代國產電視劇是所有美好故事的集大成，除此之外都是無聊的東西。
今日再看，已是電影誕生二十年之後了。我的關注點好奇怪，整個故事是老年露絲的口述，我一直抽離於故事之外，想這美好的故事背後經過了多少次記憶的美化加工。要知道，最完美的情人就是死去的情人。任何活人都敵不了。他會在你的每一次回憶中變得更美好。他會為了你付出生命。他會為了你做任何事，或者說他做任何事的意義都是為了愛你——關於這點，他無法反駁。
真愛
    有沒有發現，時常一對幸福的夫妻的一方，在向聽眾講述他們當初怎麼愛上對方時，另外一方時常是有不同的說法的。共同的傾向是：講述者都相信對方更努力的追求自己或回應自己的追求。
觀影中，我不能停止去想：如果講述人是傑克，我們聽到的會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不能否認：當年老的露絲安詳地閉上了依然清澈的眼睛，結束了這個世界的精彩旅程，進入了我們人人終將在那匯合的彼岸。在那裡，泰坦尼克依然輝煌壯麗，大副、安德魯工程師、小女孩都在——不分頭等艙與次等艙。一如生前最怦然心動的時刻，傑克還在壁鍾前等著，等她來赴他的約。分隔八十多年的戀人依然年輕，停在熱戀時最美好的時光，那個註定的、久違的和因久違而更加甜蜜的擁抱， 讓我熱淚盈眶。
拂開表面，我問自己，令我感動的核心是什麼？可能是那重逢的場面，就像等待已久、必然來臨的答案一樣篤定。那份篤定令我羨慕。（這份篤定就像植物，春天葉子會長，秋天會落，落了也無妨，來年春天又會再長。如此一歲一枯榮循環往復……）
而且既然已經過了分離、衰老和死亡——這三樣我們最害怕的東西——那麼這三樣東西就不能再令我們害怕了。所以，重逢時，他們既年輕，又永不再死亡。這不是人類內心深處最渴求的渴望嗎？
（這渴望）「可能嗎，能實現嗎？」我們一直問自己，一直問……
當有一個故事告訴你：是的，有可能！如此振聾發聵，怎能不令人歡欣鼓舞熱淚盈眶。
所以歌詞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意思是，無論生死，無論年歲悠久，愛你的心原來是怎樣，後來就還是怎樣——這，就是永恆。人生短暫，世事莫測，永恆何其難尋。經過世世代代的探索，人們終於承認，可能永恆的，只有真愛。注意，只是可能。即便只是可能，真愛已因其稀缺而彌足珍貴。鑽石或經努力可獲得，真愛卻不一定，要看緣份和運氣。（難道這是命運嗎？）
階級
故事因表現了階級而更深刻：
如果在世有財富地位的階級之分，那麼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嗎？「要等頭等艙的先上救生船，我們才能上」被船員關在甲板下的媽媽回答她天真幼小的女兒。
次等艙乘客不准進入頭等艙乘客的甲板、餐廳，連教堂也不准。
頭等艙乘客的狗去三等艙乘客的甲板拉粑粑
船工所在的蒸汽機房也在船的最底層，船體一旦進水數百名船工就會被捨棄、被密閉閘門關在海水中……
所以人人追求財富、地位、權力有什麼錯呢？你若不站在階級金字塔的頂端，就會被別人踩在腳下。而登頂者幸福嗎？因遠離真實、不接地氣，上層階級必然腐朽。
所以，當露絲說：「別以為我只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在無病呻吟」，我心裡說，難道不是嗎？你知道民間疾苦嗎？
如果沒有這場災難，露絲和傑克會怎樣？露絲能放棄榮華富貴，但是她會放下被母親灌輸的「拯救母親」的責任嗎？當母親哀哭、示弱、貧窮、重病，她會內疚的，這份內疚會她承受不了，就會責怪自己的選擇也即責怪傑克。她還能一無掛慮地環遊世界、體驗不同的人生、用男人的方式騎馬嗎？
很難。
他倆有點像范柳原和白流蘇。不過反過來，男的富帥女的落魄。結局也反過來，范蘇在一起了。
那個結局更美好？這個。張愛玲是慣常不動聲色地殘忍的。
就像若沒有轟炸香港的傾城之難，范柳原和白流蘇就不能在一起，就沒有這傾城之戀。露絲和傑克也是這覆船之災成就了的「傾城之戀」。
若沒有毀滅性的的打擊與痛苦，人往往難以分辨對自己來說最有價值的東西，終其一生。
船難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的生命不再只屬於自己（更確切的說是只屬於母親），以前的那個露絲已經死了。現在她還為傑克活著。而這又使她真的成為了自己。
生與死
張無忌加入的明教有一句教義：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拋開上下文不提，我覺得「死亦何苦」這句話讓我沉吟至今。托爾金借灰衣甘道夫之口說，死，是創世者送給人類的一份甜美禮物，精靈都沒有。
儘管我們都要死，突然來臨的死亡還是讓人恐懼、慌亂。
也有坦然面對死亡的：相擁而眠的老夫婦、照顧三四個孩子的母親、某個銀行家（咦，在資訊不對稱的情況下，怎知救生船不夠而自己必死？why 不 try 一下？）；也有因內疚求死的，工程師安德魯、射殺憤怒的湯米？的大副；最坦然的當屬老年露絲了。
傑克是渴望生，更渴望他愛的露絲生，而冰冷的北冰洋讓他死。？
是什麼樣的愛，比死亡的力量都大？/讓他不怕死亡？
男人們同意讓婦女兒童先上，這是什麼愛，讓他們放棄求生？這就是高貴嗎？等等，這是男人們的共識還是船員的決定？
儘管我們都要死，突然來臨的死亡還是讓人恐懼、慌亂。你看甲板上慌亂求生的人潮。看沒裝滿人就匆匆駛走的救生船。上帝視角的我們可有惻隱之心？
如果真的是上帝在觀看，祂會怎樣？
……
我們不能測度。
想我們小時候，很多人都有用水沖螞蟻窩的經歷吧，看螞蟻被水沖的四散、掙扎。螞蟻災難的起因只不過我們手裡的一杯水而已。
及至再長大，某一天會突然動了惻隱之心，行走在我們書頁上的螞蟻，沒有再按死，任它走了。這溫柔是希望：當我們渺小如螞蟻，也能遭遇這一刻的溫柔吧。
災難面前階級的劃分應該崩塌。頭等艙的有爭搶上船的男人，次等艙也有；頭等艙有讓弱小者先逃生的紳士，次等艙也一樣。彼時人們的階級觀念非常重，不像現在表面的階級劃分已經沒有了（暗地的階級劃分卻成更深溝壑）。我們若在那時候是被階級觀念束縛還是讓良心做主？能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嗎，像傑克一樣。
在資訊不對稱的情況下，讓婦幼先上船的男人們知道救生船不夠嗎？知道船在兩小時內就會下沉嗎？知道水有多冰以致沉入水中必死嗎？知道附近的船只要很久才能來救援嗎？
號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覆沒了。這是給人類狂妄的一耳光。代價是1500條生命。
聖經上記載，創世之前一片混沌、淵面黑暗——是水嗎？後來大洪水的審判時，人類幾乎被滅光了。那時的情形是不是像此時此景。那場大洪水的記憶是不是由我們倖存的遠古祖先遺傳給我們，讓我們看到類似情形就不禁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人類的無助。
所幸，神與人立約，不再用洪水審判人了。
下次，
用火。

影片結尾，當我還在斟酌這段愛情故事經過多少「美好加工」時，露絲掏出來海洋之心並淘氣地扔進了海里。這氣魄我所料不及。
另，那位new money的婦女身上有什麼故事
另另，露絲大小姐的衣服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