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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彤的小幻想

2016-08-18 20:20:07

女權與婚姻:原來空虛真的可以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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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重感冒折磨得頭暈目眩的晚上,我百無聊賴地從硬里揀了部電影來看,恰好是它——《包法利夫人》。沒讀過原著的我,僅僅是懷著對中世紀歐洲的美妙幻想,和腦海里關於此書片段式的印象,點開了它。

影片的第一幕,一個身著華服、身形曼妙的女人急促地奔跑在鄉野小路上。她身上濃烈張揚的色彩與深沉寂寥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我詫異了,這樣美的貴族小姐,本應待在壁爐前為浪漫小說灑淚,抑或在梳妝檯旁任憑侍女擺弄她柔軟的捲髮,而今她失魂落魄地奔跑,是在追逐愛情嗎?而現實是,她不是貴族,也亦非小姐,只是一名出身農戶的醫生太太,她愛慕虛榮,她揮霍無度,她愚蠢天真,她出軌放蕩,她正奔跑在追逐死亡的路上。下一秒,她氣衰力竭,倒在泥濘里,手裡攥著空蕩蕩的毒藥瓶。

如果僅從這些標籤來凝視她,她無疑是世俗眼光中罪大惡極的蕩婦,然而隨著Emma的視角走進她的生活,便會不自禁得感慨她的可憐、可悲、可恨、可嘆。

時間倒退回曾經,她也曾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在呆板束縛的修道院裡做著關於愛情的夢。迎親車到來時,她反覆禱告,期許上帝讓她遇見Mr Right。婚禮前,她既期許又不安地穿上層層疊疊的禮服,外表精緻實則痛苦的束腰,扼緊了她,即將成為她生活的寫照。她常常掀開窗幔,透過窗子窺視外面的世界,或許她從不曾融入真實,只是一廂情願地活在夢幻與謊言中。與此相對,路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常常對她側目,沒有交流,沒有問候,沒有溫度的打量中,隱隱透出一絲對外來者的敵視。她是被孤立的,無論主觀還是客觀,她都註定不屬於這裡。

電影裡的每一幀都像是定格的油畫,Emma光潔的皮膚在光線下投射出柔和的光澤。她的臉上雖只有中世紀禁慾式的寡淡顏色,但卻在一顰一笑間綻放出涓涓入心的美好。眉宇間,她的神色似曾相識,努力搜尋,驀然記起,這幅面龐曾承載著另一個截然相反的靈魂——簡愛。簡愛是獨立剛強的,苦難中的輾轉讓她學會了寵辱不驚,教師的工作讓她擁有了一個人直面生活的勇氣。與此相比,Emma無疑是軟弱的,她的不幸源自與她出身格格不入的貴族教育,和她飛蛾撲火式的追逐理想的浪漫天性。

影片前半段,大量的人物特寫試圖帶我們走進Emma機械式的無聊生活。她一個人彈琴,一個人呆坐,一個人張望。每天和丈夫唯一的交流是晚餐時的閒談。她努力過,想要走進丈夫的內心,只是在不同價值體系下生活的人很難融合,命中注定形同陌路。於是她絕望了,曾經心心唸唸的浪漫愛情都是騙人是嗎?命運為何對自己如此殘酷?在日復一日的重複中看不到盡頭,巨大的空虛包裹著她,像是溺水的人,怎麼也浮不出頭。而當她想要從外界尋找安慰時,侍女不了解衣食無憂的她每天悲從何來,神父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把她視為一隻美麗的小鳥,應該被囚禁在籠子裡,每天歡快地唱歌,作為生活的點綴。然而可悲的是,小鳥有了自主的意識,被淑女式的教育灌輸了大量不切實際的浪漫想像,不甘於當下平庸的生活。她的內心是無窮無盡的空虛,而外界是無法逃避的冷漠。於是此刻,罪惡與悲劇源頭初見端倪,她不再是那個謹小慎微、自怨自艾的醫生太太,在狡詐商人的蠱惑下,她開始用無休止的物質滿足填補空虛。於是,從前終日一席藍袍的她,此後的每一次出場都在變幻不一樣的服裝。朱紅、橙黃、墨綠、靛藍……那些繁複的褶皺,華麗的刺繡,讓她一次次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讓她彷彿看到了自己被關注的存在價值。然而美麗的外表粉飾了巨大的空虛,這一切像是與魔鬼的交易,一發不可收拾。

Leon的散步談心,侯爵的圍獵邀請,都在挑逗她重新喚起內心的慾火。只是她太過愚蠢,竟然相信肉慾的滿足之外還有真情。不過我們能如何苛責於她,畢竟在針對她的教育觀下,故事到婚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便戛然而止,從沒有人教會她什麼的婚姻,什麼是責任,更沒有人告誡她如何面對現實。她只不過是執拗地用少女時的天真,在無望的空虛下尋找刺激和自我救贖。她一片赤誠,不會妥協,才會讓自己撞得遍體鱗傷,才會相信自己苦苦的哀求或者美色誘惑能抵得過一萬法郎的巨額債務,才會在被侯爵拋棄後仍相信他的真情,跑去借錢。看到這裡,我也不忍心再恨她的自作自受,只得嘆息:真是個愚蠢的女人。

而影片最後,最可憐的還是包法利醫生。他帶著村民舉著火把,一遍遍搜尋,一遍遍呼喊「Emma」的名字,卻再也喚不回心愛的妻子,只能獨自一人面對「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慘澹命運。他是唯一對她坦誠相見的,卻因不能迎合她自以為是的高雅品味,而被疏遠。他想討她歡心,任由她擺弄房間裝飾,陪她參加自己並不喜歡的打獵和歌劇,支持她學鋼琴,對她的謊言從不質疑。他是個老實人,像祖祖輩輩的人一樣勤勤懇懇經營自己的生活,卻被從理想主義世界而來的妻子攪亂。這無疑是一種對理想主義的諷刺。

不禁想起前幾天剛剛看過的《革命之路》,裡面April同樣是一名理想主義者,她和Emma都曾把Paris當成婚姻救贖的理想勝地,也曾出軌尋找刺激,但最後都死於絕望的自我了解。而不同的是,April生在50年代的美國,擁有自己的職業,掌握獨立謀生的手段,然而這也沒給她帶來太多優勢,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無論是二戰後的美國,還是中世紀的歐洲,女性在婚姻中似乎總是理想主義者的角色,在求而不得中鬱鬱寡歡。這可能源自女性天生的敏感,對生活細緻的觀察幫助她們最先發現危機,但更多的是男權社會中對女性婚姻生活的禁錮。她們被當成陪襯,即使是職業女性,她的價值也必須回歸到家庭中賢妻良母的角色。一旦她們心生他念,違背了既定的道德標準,就會被斥為異端,遭受社會譴責。然而婚姻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女性也有資格進行獨立的價值追求,社會分工的重新設置一定會遭遇到一些波折,不過好在當今社會覺醒的人越來越多,填補空虛的手段越來越多,像Emma和April一樣悲劇的人應當越來越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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