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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草

2016-09-01 08:56:25

魚玄機:何必多情,奈何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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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越來越多的導演前撲後繼打算靠販賣女明星賣肉橋段賺錢,誰知,情色片雖能博得高點擊率,但一部好的情色片,拍攝難度極高,這些導演選擇拍攝情色片,不過是自取其辱。

人們在生活中可以戴面具,在床上卻沒有人會戴面具,拍情色片,其實就是把人性中最醜陋最骯髒的一部份撕開製成鏡子讓別人照照看。

說回本片,大抵打算觀看此片的人大多為色而來,無非想看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袒胸露乳,風騷入骨,男男女女花前月下,苟且偷生。

但這部電影樂而不淫,能使人耳目一新。


影片標題咋看有些俗不可耐,唐朝二字暗示人物所處的時代背景開放(性開放),豪放似是直接告訴觀眾:本片的主角是個浪蕩女,英文翻譯更是可直譯為:唐朝的一個好色女人。光看片名,真不知是何等淫亂無章的賣肉片。但導演戲謔了大家玩了一番,你笑我拍三級片太粗俗,我笑你沒文化草履蟲。唐朝的開放不僅僅達到性的解放,更可能達到個人思想的獨立和解放。豪放不在於浪蕩荒淫,更在於敬往事一杯酒,不回頭的率真灑脫。


放情休恨無心友,養性空拋苦海波

影片開頭視角不凡,裊裊古音之中,魚幼薇,一襲白衣,清麗婀娜,徐步而來。咸宜觀內,道女多為濃妝艷抹的脂粉小姐,她安然落座,如落入繁花的神女,與侍女綠翹閒談神仙之好,傾慕於詩仙李白。霎時,一個略顯老態的達官貴人闖入,眾女花容失色,她不過付之一嘆。原來魚幼薇此時不過是一商人妾,正妻肚子不中用,懇求她再來延續香火,傳宗接代。只見她雖弱不勝衣,但也目光如炬,在一個能滿足物質需求卻無法滿足精神需求的男人面前,她斷然拒絕。從此,妾婦魚幼薇化為道女魚玄機,皈依三清,尊道貴德。


燕雀徒為貴,金銀志不求

可惜,魚玄機生於晚唐,文脈猶存但政治衰敗,皇宮貴族多沉迷長生之術,修煉丹藥,理應清靜寡慾的學道之人,無一不是唯利是圖,百般奉承。於是,魚玄機輕踏白馬,絕塵而去。


醉別千卮不浣愁,離腸百結解無由

春和景明,樂師靡靡,魚玄機和她的文人好友玩樂嬉戲,吟詩作對。可她的良師益友一個溫庭筠放浪輕狂,流連風月,一個李商隱不苟言笑,求功近名。雖然同為文人,但魚玄機知音寥寥,踩泥言歡的眾人,大抵名門之後,生活富足,而她自幼即是孤女,誰也不懂她的所思所憐,誰也不是她的所求所愛。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苦悶之中,魚玄機自然無法接受泥漿美酒之邀,只得解衣洗憂,隱沒在青天碧水之間。

焚香出戶迎潘岳,不羨牽牛織女家

誰曾料想,這醉後一遊,竟然邂逅一劍眉鳳眼的俊郎。他在江邊洗劍,她便迎劍而上,雙方眉目交接之間,已然是你儂我儂,閨中蜜意,羨煞旁人,青山綠瓦之下,美人用腳丫鉤著風箏,千嬌百媚,璧人相擁在懷,一顰一笑美如詩畫,如幻如夢。才女肆意在心上人的股邊,書寫春花秋月入詩篇,白日清宵是散仙。空卷珠簾不曾下,長移一榻對山眠的濃情蜜語。

只是,魚玄機的情郎不是文弱書生,卻是快意殺人的遊俠,不曾為任何女子停留的遊俠,相遇相識不過求恣心縱慾。江湖仇深,兒女之情反而是浪人的累贅,遊俠只得高歌起舞一首屈原的《國殤》: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雲情雨意之後,彩雲一去無消息。遊俠仍是遊俠,繼而懲惡揚善,道姑雖仍是道姑,卻只能青燈作伴,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古音楚楚,光影畫面之美,堪稱一絕。

自嘆多情是足愁,況當風月滿庭秋

春來秋去相思在,秋去春來資訊稀,失戀後的魚玄機,自此一蹶不振,先是沉迷五石散,情難自禁,攜婢女貼身磨鏡,後墮入平康里,花柳之鄉內以詩會友,長安城膏粱子弟慕名而來,在胡旋盈盈,絲竹瑟瑟之下,男男女女醉生夢死於酒池肉林之中,這其中也包括正義凜然的「永道士」,起初,永道士確是為感化玄機,不為裸女所動,但勸說從良無效之後,施捨錢財,默默相伴美人之右,始終傾慕於玄機,凡心之劫悄悄地尾隨這位「衛道士」,也許觀眾會期待二人的風花雪月,哪知在一次潑水狂歡後,破滅了自己的清規戒律,施暴於魚玄機隨身的丫鬟綠翹。

聰明執著如魚玄機,她發現永道士隨身的劍,和當初她與遊俠相遇的劍,出自同一人之手,不惜遠走十里坡,尋到了歐陽鑄劍師,表面懇求煉造鴛鴦之劍,實是求煉劍師將自己的深情不渝告知於心上人聽。

安能追逐人間事,萬里身同不繫舟

晚唐戰事連連,相州禍起(編劇有所加工),兵荒馬亂之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無數孤女捨身娼家,盜賊不止(影射黃巢起義),魚玄機也難逃其辱,她身邊的文人墨客一半是武藝不精一命嗚呼,一半是屁滾尿流,哆哆嗦嗦,手無縛雞之力。

一文人咆哮道:禽獸!她們都是農民,跟你們一樣的出身,為什麼要作踐自己人?盜亦有道,那盜賊「孔孟武」反擊得頗為鏗鏘有力:你們文人玩女人叫風流,我們玩女人就是作踐自己人,好,那我就賤給你看看!可笑的是,文人的武器不過是滿口仁義道德的一張嘴,倒還不如魚玄機之前收留的孤女,拼死一搏。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部電影想拍給文化人看卻把所有文化人都罵盡了,大概也是編劇導演的一種自我嘲弄,知識分子通常學識豐富,且將「知時務者為俊傑」銘記於心,因而更懂得如何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魚玄機亦是如此,她深知強權之下,單憑區區女子,反抗無用,遂從容受辱。

混亂之時,日想夜思的情郎英雄救美,魚玄機終日唸唸不忘,果然收到了情人的迴響。好景不長,闊別已久的兩人並未重修舊好,一是恩怨未解,道姑不再是道姑,遊俠卻仍是遊俠。二是魚玄機發現遊俠和婢女綠翹似情根暗生,幾近一劍刺破心上人,楓葉翩翩,寂寞宛如抹紅的白雪,玄機似是調零的紅楓,有情人再度分崩離析。

婢女綠翹正是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玄機哪堪此類軟香溫玉?她不怨恨綠翹與她搶男人,但怨恨綠翹隨她多年,始終未學得她半點瀟灑風流,只求相夫教子,終於在一次主僕爭吵中,錯手殺人。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此時的魚玄機嘗遍人世冷暖,草草將綠翹埋入土中,優雅地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依然風騷入骨,賓客仍然尋歡作樂,夜夜笙歌,肉慾橫生席地而眠。她一邊冷笑道:「綠翹生來屬於你們男人的,我是屬於自己的」,一邊卻墮入嫉妒的深淵無法自拔。頑固不化的永道士,卑微低賤的伶官均不辭辛苦只求為綠翹贖身。周圍的男人,全都變成了她人的夫婿,她佯裝沾沾自喜地說「今天我不需要男人」,卻早已嫉恨綠翹,嫉妒婢女有且不止一個「有情郎」。

臨死之前,早已不在乎生死的她,在得知永道士自盡身亡,憤恨不已,悲苦於自己竟從未發覺過永道士的真情實意,幾乎絕望地向鑄劍師詢問心上人的消息,原來她未曾屬於過自己,法場之上,遊俠終於踏馬而來,魚玄機夕顏若雪,笑若扶風,她已然心滿意足,遊俠終於肯為他終於拋卻一切,同生共死,她要的,自始至終,都不過一個有情郎罷了。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魚玄機

不得不提的是,這部電影更像是一個現代文化人對古代才女的意淫,頗有些一廂情願,但這未必不是文學影視的創新之作,給予觀眾一個浪漫又前衛的慰藉,主演夏文汐拍攝此片時只是十九歲,端莊可人,大體和人們想像中的魚玄機如出一轍,床笫之歡不同凡俗。舞台背景時代細節配樂皆用心考究,清風古意盡顯人前,各種人物醜態百出,新的寓意引人深思,確屬情色片中經典之作。想想距今已有二十載,無法不令人感動懷念。

魚玄機痴狂的一生,自然是悲劇。惜才愛才的我們不滿她如此才貌雙全,卻因妒殺人,可現存記載,顯然難以替她重立清名。電影便順應現代人的眼光將歷史人物魚玄機面目全非,但編劇是矛盾的,他欽慕於魚玄機的才華,卻怨恨她未忠貞不渝,於是改編為看似獨立自我的女權主義者,實則情路坎坷的苦命作女。

魚玄機雖天性聰慧,但在所處的時代里,她首先是女人,其次是妓女,最後才是才女的身份。(此處存疑,古代斷定才女的標準往往看重家庭成份)況且女人懂得吟詩作樂,在當時人看來不過是取悅男人的一種資本,就和別的藝妓會唱歌會跳舞沒什麼不一樣。魚玄機字字含情,她對愛情對歸宿的嚮往,絲毫不亞於她身邊的鄰女婢女,自然不是現代社會中的獨立自主的新女性形象。

我猜想,魚玄機有些類似日本落語「三枚起請」游女這般的人物,讓三個男人都以為可以娶她為妻。然而,游女得到三個「有心郎」,多情多感的魚玄機對待身邊的李億、溫庭筠、李近仁、陳韙等人,或許均有所動心,卻最終因為各種緣由毫無結果。無論是日本游女,還是才女魚玄機,男人們都無法接受她們的「人儘可夫」,一個淪為笑話,一個罵作浪蕩淫娃,確像是男權社會的反諷。當然,求歡求愛是萬物之靈,男男女女皆難以免俗。詩壇上小有盛名的魚玄機,因妒殺人,最終在感情中狼狽而逃,其實並不矛盾。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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