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不在戰場——西西裡的美麗傳說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人類的歷史上一共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在兩次世界大戰之外還有無數數不清的戰爭。人類的歷史就是一部戰爭史，並不是指戰爭成為了時間車轍的主體，而是戰爭將一個又一個時期串聯起來，使片段化的時間如同碎片拼接一樣構成了一個板塊。
   串聯的工作，不是扛著槍，發射幾顆子彈，倒下幾具生命就能完成的，戰爭能夠完成這樣一個宏大的使命，因為戰爭所囊括的遠遠不止戰場之上的槍林彈雨，瞬息萬變，甚至無關勝負成敗，戰爭的廣度在於波及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從衣食住行到國家經濟，戰爭的深度在於從根本上顛覆了秩序，重建了秩序。
   電影的世界裡，人們狹隘地以為戰爭片只是描繪將軍和士兵，刻畫戰場和陣營，相比之下，從一個社會個體小角度切進的電影即使存在於宏大的戰爭背景之下，也無法給人直觀的刺激，強烈的感受，好似一個完整的身體，導演只將鏡頭對準了一個細胞，但事實上，一個細胞的生命過程遠比整個身體的行為更為奇妙，一個細胞的存在也足以表徵整個身體的狀態。因此，西西裡的美麗傳說，從一個少年性意識開始萌動拍起，用少年的眼睛記述的瑪蓮娜的人生，也正是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縮影。
    風情萬種的少婦，忍受著新婚丈夫離家三軍的相思之苦，寂寞之痛，那是戰爭中親人離去，留守家鄉的人，才能體驗到的時刻希望時刻絕望的心情，而無所事事的市民，在遠離戰場的安逸的小鎮，充斥著宣傳與煽動，政治效應波及到了每一寸土地，人們的思維隨著戰局的千變萬化也是政局的千變萬化而隨波逐流，戰爭從心理上刺激著國土之上的每一個人，被牽動的不只是人們的心，還有人們的行為，感情的作用在戰爭之中，在遠離戰場的地方，引領著每一個人改變著自己早已習慣早已麻木的生活。
    瑪蓮娜得知丈夫的死訊，所有的希望在瞬間瞬間破滅，隨之而去的不只有那份愛，還有內心的堅守，最後一絲的堅強，消耗殆盡了，從第一次為了食物而出賣身體開始，瑪蓮娜開始了無止盡地換取，而男人們開始了無止盡地索取。戰爭之中的人們是坦誠的，或許是槍炮的威懾使得人人自危，時刻感到生命行將結束的人類毫無保留地露出本性，對美的渴望，或者是對慾望的放縱，這不是人性的醜惡，而是人性的真實，完整無疑地顯現了。律師的貪婪與懦弱，軍官的淫蕩與暴虐，瑪蓮娜默默承受著一切，為了支撐自己的生活，或者，還為了別的什麼。
       一時光鮮，一時傲氣，瑪蓮娜金髮紅唇的形像永遠印在了觀影者的腦中，那是一個不妥協卻又妥協的女人，戰爭的殘酷激發了瑪蓮娜的怒火，她選擇反抗，用自己的資本反抗，那就是出賣自己天生的美。她漸漸享受身體被蹂躪，也許是在糟蹋自己的過程中彷彿聽見了上帝的嘆息。她恨戰爭，戰爭奪走了她的丈夫，她的生活，她的一切，逼迫著一個善良的人出賣自己，以為她會就此選擇結束生命，瑪蓮娜卻順應了要求，開始了無聲的反抗，戰爭使她內心開始了無止盡的掙扎，掙扎過後是無止盡的抗爭，然後是無止盡的享受，享受在喘息間隙那一秒的安寧，那一刻的冷笑。此刻的戰爭，早已不需要槍炮，卻比槍炮更能傷害人，戰爭存在於瑪蓮娜的內心，同時也在所有人的內心。
      內心的戰爭終究是外化為了行動。盟軍勝利的消息傳遍了義大利，西西里島的人民開始了瘋狂的慶祝，於是一直嫉妒著瑪蓮娜的村婦們想到了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裡傲氣的她，打著正義和公正的旗號開始了一場並不正義和公平的清算，一場戰爭。瑪蓮娜在大街上被扒光衣服狠揍，被無情地示眾，那個場景應該是這部片子最能深人人心的片段吧。村婦們的暴躁，瑪蓮娜的痛楚，周圍人的冷漠，戰爭的餘音讓眾生相在一時爆發了巨大的力量，或者是，巨大的悲哀，聖經中的火線追緝令，「superbia」，「invidia」，「ira」，「accidia」，「avaritia」，「gula」 and 「luxuria ，大多都已躍然於螢幕之上，人最大的醜惡，就是與善良對立，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堅持著善良。西西里島上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沒有勝利者，村婦們摧殘了瑪蓮娜的美麗之後遺忘了她，一時的快感也無法長存，冷漠的男人們得到過瑪蓮娜的身體，享受過饕餮般的美，也只是瞬間的滿足，瑪蓮娜作踐自己來控訴上帝的不公和戰爭的殘酷，卻終究接受了群眾的道德審判和暴力懲罰。
     影片的最後，瑪蓮娜的丈夫回到了西西里，找回了瑪蓮娜，村婦們又禮貌地和她打招呼，重建了往日的秩序，經歷過戰爭的重創，所有人似乎又回到了正軌，於是往日和今昔被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嚴絲合縫地串聯在了一起，一切又好似重歸安寧。
     但戰爭不是平穩的時間橋樑，更像是一個頗為曲折的時間拐角，之前，之後，總會有巨大的不一樣，她的丈夫失去了雙臂，瑪蓮娜失去了美麗的容顏和天真爛漫善良的心，村婦們做了暴虐的事情過後無法繼續自己的矜持，城經歷了變故過後陷入了深深的反省，整個國家滿目瘡痍開始了遙遙無期的重建。
     戰爭是什麼？戰爭不是一個舞台，不是一個切磋的角鬥場，戰爭從來沒有勝負，戰爭是一部投影儀，將隱藏到深處的人性的真善美，假惡丑，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力量，投射到世界的螢幕之上。
     戰場只是戰爭的一角，戰場之外，才是真正的戰爭，戰爭真實地紮根於人們的心裡，每一個人，矛盾的不斷擴大與內心的不斷掙扎，讓沒有硝煙的地方也佈滿了戰爭帶來的傷痕和瘡疤。西西裡的美麗傳說無情地揭露了這快傷疤。
國內的抗日劇，能不能把鏡頭移到戰場和軍隊之外，移進中國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