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改青春電影中的王子夢與少女心

        在日劇題材和尺度突飛猛進，湧現出一大批讓國內觀眾瞠目結舌的「神劇」之時，日本少女漫改的電影倒是一直中規中矩，打好「俊男+美女」這張牌，穩穩地圈住屬於自己的目標受眾，收割一波doki doki的鮮活少女心。
        這類以「勾起觀眾少女心」為賣點的日式青春少女漫改電影，受眾以年輕女性為主，與愛追星的粉絲群體有很高的重合度。
        對於這類電影，喜歡的人往往推崇至極，隨著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或歡呼或嚎啕，將自我帶入角色，入戲至深；不喜歡的人則棄之如敝履，「這都是什麼低幼的故事？糟心至極！」
       嗯，人們往往認為，少女漫的故事一定是低幼的。
       這誤會大了去了，至少《狼少女與黑王子》不全是。

        大體上，《狼少女與黑王子》的故事線還是非常套路的：一個平凡普通的女高中生，為了與小團體中其他閃耀的姐妹有共同話題，謊稱校草是自己的男朋友。在這個謊言差點穿幫之時，校草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同意了陪她演這一齣戲，條件是女主必須當他的忠犬。一個抖S，一個抖M，以青春的名義互相關心，又互相傷害。最後終於一吻定情，全片happy ending。
        套路嗎？套路至極。
        但是套路之中，又有一些不走尋常路的東西，讓這部片沒有落入大俗套之中。

        如果說山崎賢人是少女漫改的半壁江山，那麼，「校草」人設大概就是少女故事的整座江山了。
        如果說愛豆們賣的是夢想，那麼，少女故事賣的大概是幻想。
        男主首先必須有帥臉，不管是大眾帥還是小眾帥，帥是成為男主的必要不充分條件；然後要有個性，吉沢亮雖然帥得令人髮指，無奈男二角色的人設太過"包子"，註定無法贏得女主芳心；最後還要有一點「人無我有」的特徵，好突顯其與眾不同、世間無雙。
        在面向少女受眾的故事中，達到前兩點就達到了及格線。但想要達到優良，就必須在最後一點上做一些文章，比如《狼少女與黑王子》一片，影片中的男主人設就和常規少女電影的男主不一樣。

        當路人女主羨慕情侶們秀恩愛時，校草悠悠地說，你哪是想戀愛，你就是想要「被周圍的人說成是現充」的體驗；當女主跟他告白時，校草悠悠地說，你都沒談過戀愛，這不過就是你的錯覺；當KY男向他展示自己有300個女生的郵箱地址時，校草又悠悠地說，不想要的女人有再多也不過是垃圾山而已，這300個中有你想保護的女孩嗎？有理解你的女孩嗎？
        好了打住，再說下去，我覺得我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經彈幕提醒，原作少女漫中的男主人設是「初中時與許多年長女性交往過，所以很早看破紅塵」。而以上毒舌言論，從人物本身的心理來看，都很符合彈幕中提到的原作漫畫設定。

        這樣一來，人物畫風就變得很清奇了。
        同樣是男主，當大多數常規少女電影的校草還在享受女生的簇擁、曖昧地處理跟女N號的關係時，本片的校草已經是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了。
        KY男用擁躉的數量來證明白己的魅力，認為有300個異性對自己言聽計從便會擁有300倍的快樂，他用動物世界雄性爭奪配偶的方式，展現了普通高中男生的思想境界——一個人的價值，取決於擁躉的數量。不能說他低級，只能說是幼稚，與其年齡相符，倒也不算大奸大惡。
        在同齡人疲於溫飽，苦於證明白己能力時，校草同學卻已進入「飽暖而思哲學」的境界，開始思考如何選擇那個「對的人」了。雖是十幾歲的少年，言行中卻展現出看透校園戀情本質的成熟、與年紀不相符的滄桑。
        故本片中也沒有類似其他少女漫的反派女二「妖艷賤貨」，花式撒嬌花式作妖地來迷惑男主，讓女觀眾恨得牙癢癢。
        這部片人設上的獨特之處，就在於把一個成熟大叔的靈魂嫁接到了鮮肉校草的身上，男主集「少年臉」與「老靈魂」於一體，不輕浮，不動搖，毒舌卻體貼，霸道混搭溫柔。
        殺傷力太強，反正我已經陣亡了。

        這樣一來，故事走向就變得很清奇了。
        按照少女漫畫「戀愛大過天」的主旋律思想，整部片子基本上圍繞男女主人公的戀愛展開，簡簡單單地講了一個抖S和一個抖M的故事。
        常規的青春片講故事喜歡用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來推動劇情，一堆男女角色玩排列組合，狗血虐心之餘，所有人物都十分扁平，包括男女主人公。由於情感鋪墊不夠，觀眾看完以後，無法認同男女主的選擇，沒有情感上的共鳴。
        《狼少女與黑王子》則沒有採用這一套路。除了男女主人公以外，對其他角色的刻畫都很惜墨，幾乎沒有無用的段落。配角的存在都是為了推動主角的感情線，這就使得故事的主線非常集中。電影的主要精力都用來刻畫主角的性格，表現情感的變化過程：萌發（女主照顧生病男主）、危機（女主兩次表白被拒）、化解（眾人助攻，男主醒悟）。
        再加上主角的演技過關，這部片子整體上還是可以達到及格線的——哪怕你不用特定受眾的眼光去看。
        是的，你沒有看錯，本片主角真的有演技。
        
        起初想看這部電影是因為二階堂富美——國內影迷愛稱為「白富美」，曾與染谷將太一起，憑藉《庸才》，拿下威尼斯電影節的新銳演員獎。二階堂富美在《問題餐廳》等話題日劇中也戲份吃重，可以說是我最看好的90後女優之二（之一是黑木華）。
        很意外，在少女漫改電影的cast表上看見了富美的名字，於是非常好奇，一個演過大量腹黑角色，能殺人舔血能吞玻璃的演技派女優，要怎麼演出小白兔般的楚楚可憐之感。畢竟，對二階堂富美，大多數人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角色定位了。
        她倒是不出意外的優秀，把一個平凡普通、略有虛榮、在乎他人的眼光但是本質善良的女主演活了。這麼說吧，那麼多與山崎賢人搭戲的女優當中，富美顏值上不算是大美女，但演技絕對是第一的，如： 女主第二次表白遭拒，哭著跑出門外，跑了一陣之後慢下了腳步，猶豫再三還是回頭看，發現男主沒有追出來以後，哭得更傷心地跑遠了。這一段，富美把女生那種傷心欲絕，卻又期待被挽留的心情，完全地表現了出來。回頭之前的猶豫再三，回頭之後的失望和愈發傷心，細膩生動，很容易讓觀眾共情。

        再來說男主的演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年四五部少女漫改的磨練，山崎賢人的演技也比《鄰居同居》等片中好很多，不再是一個毫無表情變化的冰塊臉，如：學校走廊上KY男跟在男主後面，問男主是否準備研修時與女主約會，男主右側嘴角上揚，微笑時嘴角帶有弧度，眼中閃著光芒，表現出甜蜜。隨後KY男揭穿了二人假交往的事情，男主依然嘴角上揚，但是變成了生硬的冷笑，眼神也黯淡了下來。前後不過幾秒鐘，情緒轉變快，表情很到位。再如：女主背對男主第二次表白，男主斜眼看著女主，隨後奚落她，女主一杯水潑在男主臉上。前一秒的懷疑、戲謔在這杯水的衝擊下，瞬間切換成呆若木雞。
        霓虹少女漫改小鮮肉中，我最喜歡山崎賢人。其實愛看這類片的觀眾，對主角的演技並無高要求。但是同年齡段、同樣挑大樑的其他小鮮肉身上，就很難看到這樣的進步。當然在其他類型的影視作品中，演技出眾的小鮮肉大有人在，染谷將太、菅田將暉等等，都是演技一流，但是他們面部線條感稍顯突出，給人的感覺偏硬朗，不太適合少女漫改的人物設定。
        山崎賢人很特別，五官線條柔和，沉默時帶一絲憂鬱，微笑時又是十足的陽光，能勝任《死亡筆記》L的邪魅狂狷（雖然演成了個中二少年），又能演出《橘色奇蹟》裡男主人公的溫柔懦弱。每一點幾乎都是少女漫標配，承包半壁江山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雖然山崎賢人和二階堂富美的演技差值，跟《甜蜜蜜》中的黎明和張曼玉一樣懸殊。但是不可否認， 這個小鮮肉並不是在消費自己的顏值，原地踏步地重複自己，這已經超過很多同期的小鮮肉了，無論是霓虹的還是天朝的。

        本片還有一處，讓我印象深刻。KY男阻撓男主挽回女主，也給男主提供了一個表達自己內心的契機（畢竟，像這種抖S人設的男主角，還是不要膩膩歪歪地對女主念瓊瑤式對白比較好）。這時觀眾就會想了：現實中的男生會這樣嘴炮嗎？會對另一個男生說「這300個中有你想保護的女孩嗎」 這樣的話嗎？太不真實了。
        但是緊接著的劇情：男主走後，KY男哭喪著臉發現，就在剛剛嘴炮的時候，男主把300個郵箱全刪了。
        這個後續劇情的添加，把少女漫中常常讓人尷尬的嘴炮，處理成了一個傲嬌幼稚鬼的惡作劇，讓人忍俊不禁的同時，讓觀眾對主角的性格又多了一份喜愛——再少年老成，也是有一份孩子氣在的。
        
        說了這麼多優點，其實缺點也是蠻明顯的。男女主角對話時，導演就是不給近景，只給一個大全景，人物小得根本看不清面部表情變化。男主人設有些不切實際，不過這是少女漫改題材的通病，這裡倒也沒有特別嚴重。
        故事線簡單倒也不能算是致命傷，基本元素齋全、演員演技不錯，也能夠得上及格。
        別忘了，這是一部以少女漫畫改編的電影，有著一批忠實的漫畫粉，它同時肩負著討好原有粉絲和吸引新粉絲的重任，這就需要在漫畫的誇張與現實的慘澹中找到一個平衡，好讓真人演員們說出超出現實可能的台詞時，顯得不那麼尷尬。
        你甚至都無法用常規青春小說改編電影的要求去要求一部少女漫改的電影。雖然同為原作改編，同樣賣的是夢想。文字的想像空間更大，一千個觀眾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漫畫在可視花上完成度極高，如果校草畫成了一個金髮中二少年的樣子，那麼即使你找來黑髮的吳彥祖來演真人版，漫畫粉們都不會買帳。
        略顯誇張的中二漫畫風和陷入為主的主角形象，給少女漫改電影提前圈好死忠粉的同時，也給電影的改編帶來了不小的困難，可能比重新寫一個青春故事還要難。

        這年頭的青春電影已成為吐槽的重災區，觀眾不再相信"青春愛情"這塊破招牌，正如現代人不再相信「愛情」這種鬼東西。
        去年圈走大陸觀眾幾噸熱淚的《我的少女時代》，憑藉著主角的本色出演賺得盆滿缽滿， 哪怕情節失真，漏洞頗多。但是《小幸運》的BGM一響起來，它還是賺走了我的眼淚。
        早年看過一系列台灣的青春片，例如《藍色大門》《艋胛》等等，以致於後來看《我的少女時代》就覺得索然無味，基本上還是十年前的套路，甚至還沒十年前的青春片那麼貼近生活。畢竟，大多數女生都不會同時被兩個校園風雲人物喜歡。即使有，在大部份情況下符合的也是《我的少女時代》女二的人物設定。
        這可能是林真心的少女時代，但不是我的少女時代。無論是人物設定，還是情節發展，《我的少女時代》都離現實很遠。曾經有一部大獲成功的泰國青春片《初戀這件小事》，人物設定上依然沿用「校草男+平凡女」的設定，但是在鋪陳劇情的時候，所用到的情節（校慶、出遊等）都十分貼合高中生的日常，人物的改變（女主變美變勇敢）也是潛移默化，設定上的誇張被細膩地填滿，整體上給人的觀感則是勵志。反觀《我的少女時代》，老師誣陷男主作弊時強橫得就像地頭蛇，情節的推動很勉強。即便如此，大陸對優秀青春電影的需求還是很大，讓台灣青春片的市場表現又有了一個回春的契機。
        以奪取少女心為目標的青春電影，註定要在滿足幻想和貼近現實間找到一個平衡點。當然，以圈錢為目標的大部份國產青春電影不再此列。
        
        總體上來說，少女漫改電影《狼少女與黑王子》還是能給發展滯後的國產青春帶來很多啟示，比如雖然有顏沒演技也能有票房，但是有演技還是更好；比如故事簡單並不是青春題材電影的原罪，像《大魚海棠》那樣連簡單故事都講不好才是；比如細膩的情感鋪陳比複雜的人物關係更重要，出軌懷孕打胎這些成人遊戲，就不要去染指觀眾的青春記憶了吧。
        對大部份已經邁入後青春期的觀眾來說，對於行將遠去的青春，往往有一份專屬於自己的回憶。對於劇情簡單、沒啥乾貨的青春電影，也不必過份鄙夷。對於那些愛看爛俗青春片的年輕一代，也不妨寬容一些，誰沒個年少無知愛做夢的時候呢？當年，我們不也覺得那些收走小說和遊戲機的大人們死板至極嗎？怎麼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愛說教的大人了呢？
        我們不妨偶爾用一部優秀的青春電影來解壓，暫時拋開生活中的各種壓力。忘了現實里糟心的一切，抱著一份年少未竟的夢睡去。
        在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之前，忘了這個綺麗的夢境。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