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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mouse

2016-09-19 07:43:24

庫斯圖里卡帶著動物馬戲團回來了


(原載威尼斯電影節期間的騰訊娛樂報導)
《地下》那場癲狂到國家分崩離析的婚禮又回來了。也是在電影中段,也是在戰火停歇之時,也一樣有著手槍和樂器一道喧囂的吉普賽樂隊,也一樣有背著主人暗通款曲的男女。如若將來有心人把這兩部隔了21年的庫斯圖里卡電影進行混剪,那麼《牛奶之路》裡莫妮卡.貝魯奇飾演的義大利新娘,將與《地下》的娜塔莉較量風騷和紅顏禍水的程度;庫斯圖里卡自己扮演的送奶工Kosta,當然比陰險狡詐的狄托戰友馬高老式不少;而那個朝天轟著手槍一口悶下兩杯高烈Raki的瘋姑娘Milena,自然是黑仔的加強版。

另外,《地下》裡面馬高的扮演者馬諾伊洛維奇也回來了,在《牛奶之路》裡作為戰爭英雄Zaga,在波赫內戰結束那天,舉辦這場與義大利禍水女人的盛大婚禮。他戴著一隻戰爭留下的假眼,用已經不存在的南斯拉夫國旗包裹起一個全裸的妓女,下半身快活忙碌著,上半身勒令Kosta去跟他真正該娶的女人、Zaga的每每Milena跳舞。

庫斯圖里卡親自敲打著馬林巴,這本來就他這些年在與無煙樂隊(No Smoking Orchestra)巡演路上的本職工作,最忠誠的聽眾——一隻獵鷹——跟著節拍搖頭晃腦。

動物狂歡節也回來了,這些最難以控制的演員們,比庫斯圖里卡的任何一部前作表現得都更加生動。《黑貓白貓》中列隊踏步前行的鵝群,這次如跳水比賽運動員,一隻只接力蹦騰進被裝滿新鮮豬血的浴缸;《生命是個奇蹟》裡因失戀企圖臥軌自殺的毛驢,這次背著送奶工老庫在槍林彈雨中穿行;《地下》開始部份從被轟炸動物園逃逸的灰熊,這次與老庫共同嘴嚼著一隻橘子。愛上喝牛奶的毒蛇懂得知恩圖報,翱翔天際的獵鷹享受撫琴之挑,狗兒努力上躥下跳的追咬一片樹葉,公雞如上了發條般蹦著照鏡子。躡手躡腳的吉普賽樂隊摸進午睡的村落,不小心打碎一面鏡子,呱噪著雞飛狗跳起來,這是庫斯圖里卡電影給出的過癮巴爾幹畫面,也確是真實的巴爾幹生活。再沒了老夥伴Goran Bogavac譜寫當代聖桑的「動物狂歡節」樂曲後,老庫讓自己兒子、也是樂隊成員的Stibor接手,雖然沒能創作出《吉普賽時代》原聲那樣的金曲,但對於電影情緒和節奏的輔助,也已經是非常搶眼(耳)了。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從金松嶺(Zladibor)農莊及貝爾格勒動物園馴化而來的演員們,有的竟是庫斯圖里卡的老朋友了。「我很多年前就認識那隻熊了,也經常去看它,觀眾看到我和它一起吃橘子或許會覺得這很危險,但我們就是這麼相處的」,媒體場之後的發佈會上,導演說到。

35年前,27歲的庫斯圖里卡攜《你還記得多莉•貝爾嗎》第一次來到水城,就榮獲最佳處女作獎。但在後來讓影迷們稱讚並期待的電影生涯中,他感覺從沒真正為拍片而快樂過,畢竟那是一件很花心血和時間的工作。或許是音樂、文學、建築、足球樣樣精通的工作實在太分散精力,或許也如他所言導演的靈感和創作高峰期總是有限的,總之,從2008年紀錄片《馬拉多納》後,他就再沒拍攝過長片。近些年忙著和無煙地帶樂隊巡演,真正能思考下一部電影故事的時間,竟然只剩飛機上獨處的幾小時。

這些年,他僅自導自演過一部短片,在2014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出現於紀念塞拉耶佛事件(暨一戰爆發)一百週年的合集影片裡。其實,早自2012年,此片就在他為《生命是個奇蹟》取景而發展成的文化村落Drvengrad(木頭村)循環放映著。他扮演的東正教苦修士,背著兩袋石頭,途中遇到毒蛇、骷髏和烏鴉,最終來到山頂。當時,嚮導曾為待在村子裡的我解讀:「在塞爾維亞迷信里,蛇是敵人、烏鴉是死亡,庫斯圖里卡登山過程象徵這個民族深重的災難,到了山頂見證死亡後,總算釋懷,卻又將石頭拋下山,一切的苦難還得重來。可見他是一個多麼深刻的塞爾維亞主義者。」

《牛奶之路》中,這個短片被衍生成了影片的第三部份,石頭被苦修士背到山那邊的愛人遇難雷區,用了15年時間,堆出曾經愛的記憶。據導演自述,這是來自威廉.福克納的一部小說,書中已婚律師和一個別的女人也有著一段深情,律師曾試圖自殺,又因為天主教信仰而制止了自己,「如果我死了,誰來記憶這個女人呢?我們之間的愛也會被忘記。」

影片其餘的絕大部份時間,都是庫斯圖里卡費心費力才寫就的故事,「像是一次清零重來,也像書寫阿拉伯文或傳統中文那樣,倒著開始我的職業生涯」。電影中。引發追殺禍水的神秘新娘,來自義大利,戰爭初期曾在從克羅埃西亞鬧獨立的克拉伊納共和國生活,被北約維和部隊指揮官從難民營帶走並佔有。在村民的流言蜚語中,這個剋夫的美女,曾導致司令官殺了自己在倫敦的老婆,她肯定還會惹來麻煩。至於為什麼要把女主角設為來自義大利,並非因為前南各國與義大利就隔著窄窄的亞得里亞海,而是因為「莫妮卡.貝魯奇是義大利人啊!」,庫斯圖里卡相信只有她這樣妖嬈嫵媚的女性,才會讓男人爭風吃醋,才會形成推動追殺和逃往故事的合理驅動力。

當然,對於包括我在內的、從不覺得莫妮卡.貝魯奇漂亮的觀眾,《牛奶之路》就始終缺乏了合理的情感邏輯,以致於在中後段血色婚禮過後,變成一部有些廉價和荒誕的冒險片。不過,也是對於包括我在內的、非常享受超現實狂歡場景的觀眾,庫斯圖里卡故事上再大的瑕也掩不住場面過癮的瑜。或許將自己定性為費里尼式的馬戲團場面大師後,他確實在故事講述能力方面有些顧此失彼,但能把癲狂傲到極致,就會讓吃這一套的觀眾想要一遍遍重覽那些雞飛狗跳的巴爾幹朋克場面。

在因《生命是個奇蹟》而建起的木頭小村Drvengrad不遠處,就是波赫與塞爾維亞分界的德里納河。也是在2012年,他開始在河對岸的維什格來德新建另一座意為「石頭小鎮」的地球村Kamengrad。他最喜歡的小說家安德里奇傑作《德里納河上的橋》就是關於那兒,一個在歷史中滿佈魔幻故事的傷痕之地。《牛奶之路》的角色雖與這部諾貝爾小說人物無關,但為某一正確之事而執著甚至瘋狂的信念卻是想通的。Drvengrad與Kamengrad,木頭的鄉村與石頭的城市,以及那條註定將重新被鐵路橋跨越的洶湧之河,都在庫斯圖里卡鏡頭激情的描摹,以及隨後跟進的烏托邦式建設下,成為動物和人類共同的樂園。至於過去的那場鄰里相殘的愚蠢戰爭和屠殺罪行,按《地下》結尾那句話,「不能遺忘,但可以原諒。」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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