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知

《看誰在說話》應該是約翰·屈伏塔電影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部電影。從這部電影大致能看出他基本的選擇。約翰·屈伏塔希望去表現的是一個正面的人生。《週末夜熱舞》中懷著跳舞夢想的油漆店店員，最終去追求跳舞的夢想。六年之後在《龍飛鳳舞》中他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從布魯克林區到曼哈頓，成為百老匯的一員。舞蹈演員壽眉有限，結束舞蹈生涯後，他希望自己能夠有份有技術含量的中產階級收入的工作，《看誰在說話》中他成了飛行員，有了家庭，妻子，兩個孩子。影片結束在家庭聚會和兩個孩子的彼此相愛中。在這條線索里我們看到約翰·屈伏塔的夢想是做個普通的美國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這種普通是能夠量化的，在美國的環境裡，享受安全，福利保障，薪水足夠負擔家庭。這種幸福也是能夠量化的，有活力的妻子，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家人之間彼此有些矛盾，卻爭爭吵吵，無傷大雅。在《看誰在說話》中約翰·屈伏塔的身材也開始有了變化，他似乎真的從舞蹈演員的位置上退休了，告別了青春期，準備承擔起成年人的責任。約翰·屈伏塔希望自己成為承擔的責任的普通的幸福的成年人。處於美國價值觀的內部，享受陽光和生活。
這條他對自己設計的路線卻恰好是被好萊塢，甚至全部的影迷否定的路線。人們期待的是《週末狂熱夜》中的小混混。在《龍飛鳳舞》中這個尼龍和母親有段對話，母親說，你肯定做對了什麼，才能離開這個街區。約翰·屈伏塔說，你的意思是，正是我壞的部份是我天性，成就了我。
影迷們所熱愛的似乎恰恰是約翰·屈伏塔無法接受自己的部份。它妨礙著約翰過上他自己嚮往的普通人的幸福生活。那很可能正是他的天賦所在。卻也造成了巨大的挑戰。使他不斷地違背美國的主流價值觀。這不是他主觀的願望，卻是他被愛的部份。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即便失去影帝的地位，即便不被愛，也要去過那種普通的生活。
處於電影生涯漫長的拉鋸戰由此開始。這種拉鋸戰持續了整個八零年代。直到昆汀在《黑色追緝令》中徹底地將他的螢幕形象拉向紅線的另一邊。即便身材完全走形，年齡已屆不惑，他還是能輕易地使老大的女人為他動心。當他表現出不為他自己接受的那個自己時，每個觀眾都被他打動了。那是因為在那個劇本里，他毫無搖擺的空間，他只有一個角色。他不再能在結尾處突然地正面了。他輸給了自己。
面對這樣的人物，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戰勝自己的屈伏塔塑造了完美的美國男人形象，這個形象對觀眾和影評人來說卻似乎缺乏意義。輸給自己的屈伏塔卻打動了每個影迷。然而又有誰敢說應該輸給自己？
即便從文學的角度來說，兩種人物類型也是同時存在的。《約翰·克里斯朵夫》裡的約翰戰勝了自己，他是成功的文學形象。《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蓋茨比輸給了自己，同樣是成功的文學形象。
約翰·屈伏塔的業餘愛好是做飛行員。飛行員是這樣一種職業，他必須最大限度地保證不出意外。任何意外都沒有挽回的餘地。約翰·屈伏塔的兒子在度假中生亡，他的妻子在五十歲時重新懷孕。只是我沒有看到資料她最終分娩的結果，網上查到的資料到她宣佈懷孕就沒了下文。即便這樣，也是非常勇敢的決定。屈伏塔的妻子在幼年時父親去世，她是早早地面對過死亡這件深邃的事。大多數人都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生活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正如其實我們對約翰·屈伏塔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