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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

低俗小说/黑色追緝令(台)/危险人物(港)

8.9 / 2,234,874人    154分鐘 | 178分鐘 (original cut)

導演: 昆丁塔倫提諾
編劇: 昆丁塔倫提諾 羅傑艾佛瑞
演員: 約翰屈伏塔 山繆傑克森 烏瑪舒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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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翰的求誠齋

2016-10-03 04:12:06

《黑色追緝令》的敘事特點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剛剛重看了一遍《黑色追緝令》,因為受到了豆瓣上一篇影片的啟發。之前曾經看過,但是並沒有強烈的感覺,只是覺得有點特色而已,然而並不完全明白。這類電影最主要的特色是:觀眾至少要看兩遍,才能明白其妙處!
我看到的影評是這麼說的:

《黑色追緝令》已經成為了一種標誌,但凡說自己喜歡看電影的人,《黑色追緝令》是不能沒看過的。但凡看了的人,《黑色追緝令》也是不能不說好的。但是《黑色追緝令》到底好在哪裡?很多人都用一句「環狀結構」或者「多角度」帶過,然後大談電影對白如何如何引人入勝。

《黑色追緝令》究竟好在哪裡?確實好在其「環狀結構」和「多角度」上,但什麼才是「環狀結構」和「多角度」以及這兩者到底妙處何在呢?

所謂「環狀結構」可能相對比較容易理解,就是影片中各個段落的不分首尾,互補結構,開頭和結尾相連等等。這樣的結構,在本部電影中,被導演用來暗示暴力故事的週而復始,不斷出現。也就是說在現實中類似影片中的情節總在發生,永不停歇。

所謂的「多角度」,除了是以不同角度來觀察同一事件外,更多的是展現不同環境和狀態下,人的角色的改變。在這一點上,塔倫蒂諾的觀點更像是電影界的雅克·德希達(解構主義哲學大師)。

舉幾個例子:在「香艷故事」中作為男主角的文森,相對於米亞(烏瑪·瑟曼)在故事中的形像是保護者,可以說是相當正面的角色。但是到了「拳擊手的故事」中,文森變成了一個只露了一面就被射殺的無名之輩。如果割裂開來看這兩個故事的話,文森的角色毫無疑問在兩個故事中大相逕庭。
再比如:朱利斯(薩繆爾·傑克遜),在與文森一起射殺公寓中的人時,毫無疑問其形像是一個「殺手」,但是在影片的後面,邦尼和南瓜頭搶劫餐館時,很明顯朱利斯的形像已經不再是「殺手」而是一種拯救者的形象。

這樣的「多角度」無疑是在告訴我們,在一起事件中的每個參與者,都有其自己參與到該事件中一系列原因和自身的狀態,而處於不同時間和狀態中的同一個人,其角色也是大相逕庭的。

影片的對白和表演固然也很精彩,但我個人認為,結構上的巧妙和深意,才是《黑色追緝令》的精彩之所在。

上面的是引用。
這個影評基本上抓住了電影的主要特色,但是論述並不充分。

傳統的故事敘事中,人物之間互相併不了解的情況也是常見的,但是這並不重要,然而在《黑色追緝令》中,這一問題成為主要的結構點。電影有三個主要故事構成,一開始的序曲之後,進入了一個「虛假倒敘」的結構。這個虛假倒敘的形成,在於這部電影實際上有兩個「序曲」,這是一種罕見的敘事結構。

影片標題出現之前的序曲中,搶劫咖啡館的情侶對話,商議並付諸實施,當他們拔出槍跳上桌子開始搶劫的時候,序曲戛然而止。出現影片的名字和人物姓名,然後進入第二個比較長的序曲:
文森特和朱利斯前往一個公寓樓,敲開門,在朱利斯念完了聖經中《以西結書》中的一段話之後,打死了兩個混混,幫老闆搶回了皮箱(估計是裝毒品的)。電影再次戛然而止(21分鐘左右)。

字幕標題帶領我們進入到第一個故事:

一、文森特和馬沙的妻子
  在一間僻靜的酒吧里,馬沙正在和拳擊手布奇談話,要求他在下一場拳賽里故意輸給對手,這樣他就能得到一筆不薄的收入。在布奇拿錢離去的同時,完成任務的朱爾斯和文森特帶著皮箱回來向馬沙交差。由於有事要外出,馬沙又給了文森特一個新的任務,讓他陪自己的妻子蜜婭一個晚上。   離開馬沙後,有毒癮的文森特到毒販蘭斯那裡買了一包海洛因。晚上,他從馬沙家裡接走蜜婭,兩人去共進晚餐。晚餐後,蜜婭和文森特通過默契的配合,奪得了一次跳舞比賽的冠軍,從而滿意而歸。在文森特去廁所的時候,文森特非常擔心被蜜婭勾引犯錯誤,下定決心從廁所出來就馬上回家。   然而蜜婭無意中在文森特的外衣里找到那包海洛因,便吸食起來。從廁所出來後,文森特發現吸毒過量的蜜婭已經昏死過去。驚恐萬分的文森特駕車把垂死的蜜婭帶到毒販蘭斯的家裡,經過一番手忙腳亂的搶救後,蜜婭終於甦醒過來。   把蜜婭安全送回家後,文森特才鬆了口氣。

這個故事從時間順序上實際上是跟著第三個故事的,朱爾斯和文森特回來的時候穿的衣服和拿的皮箱正好是第三個故事結束時候的樣子。而第二個故事正好是接著第一個故事的,第二個故事中,朱爾斯沒有出現,有可能已經因為自己感受到的神的啟示而金盆洗手了。在這個故事中,強調了一個問題:secret。蜜婭和文森特之間並沒有發生真正背叛馬沙的事情(這是文森特最害怕的),但是她吸毒過量的事也必須瞞著老大。換句話說,這個故事中只有在場的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麼,其他人都不知道……

接下來是第二個故事,這是個粗俗的故事:
  二、金錶
  拳擊手布奇有一塊祖傳的金錶,也是他死於越戰的父親留給他的遺物,所以他對這塊金錶格外珍惜。   為了從博彩中得到更大的一筆收入,布奇違背了他對馬沙許下的諾言。在拳賽中他將對手活活打死後,迅速地逃離了現場。馬沙聞訊後大怒,發誓一定要將布奇幹掉。此時,布奇順利地回到事先定好的汽車旅館裡,第二天一早他就可以和女友菲比一起遠走高飛了。   但第二天早上布奇發現菲比竟然在慌亂中忘記帶上那塊金錶,於是他只好冒險去回家取表。在自己家裡,布奇殺死了蹲守的文森特,取回了金錶。在回來的路上,布奇竟然遇到了馬沙。追殺中,他們都跌跌撞撞地闖進一家雜貨店內。而該店的老闆梅納德將兩人擊昏並捆綁起來。梅納德叫來一個同夥撒德,兩人是同性戀情人並是性虐待愛好者,他們把馬沙帶到一間暗室內強暴。布奇乘機掙開繩索逃走,但又決定回去搭救馬沙。於是他用刀劈死了梅納德,掙脫了的馬沙則開槍把撒德打成重傷,並決定折磨他。最後在布奇為他保密的前提下,馬沙冰釋前嫌放過了布奇。

這個故事是接著上面的故事的,在第一個故事中蜜婭的保護者文森特,把槍放在桌子上去廁所,從廁所出來就被布奇打死。在布奇眼中的這個故事中,文森特不是兇狠而且心思縝密的殺手,而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被打死的小嘍嘍。同樣的,布奇和馬沙之間的關係也以一個保密協議作為結束。


  三、邦妮的處境
  在朱爾斯和文森特開槍打死布萊特時,廁所里還躲著一個他的同黨。這個人突然衝出來向朱爾斯和文森特開槍,但十分不幸的是,他一槍都沒能打中目標。在結果這個倒霉的小子之後,朱爾斯認為此次的倖免於難不但是上帝的「神蹟」,對他更是一道神諭,所以他決定從此退出黑幫洗手不幹。文森特卻對此不以為然。隨後,他們倆帶上馬文一起離開去向馬沙交差。   在路上,文森特不慎走火打死了坐在後排的馬文,弄得車內血肉橫飛,一塌糊塗。   為了避免被警察發現,他們只好到住在附近的朋友吉米家尋求幫助。可「懼內」的吉米告訴他們這樣一個事實,他妻子邦妮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要下班回家,如果她看到這個情景,一定會憤怒地向他提出離婚的。朱爾斯只好向馬沙求助。不一會兒,由馬沙派來的「狼」先生就趕到吉米家中。在精明幹練的「狼」先生的指揮下,朱爾斯和文森特迅速清洗了汽車,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在邦妮回家前妥善地處理了問題。   告別「狼」先生後,朱爾斯和文森特到一家小餐館裡吃早飯。在談起早上的「神蹟」時,朱爾斯打算放棄殺手的生活,準備象苦行僧一樣去追求真理而四處流浪。在文森特上廁所的時候,獨自一人的朱爾斯在餐館裡趕上了影片開頭展現的那場搶劫。朱爾斯把錢包交給了「小南瓜」,但「小南瓜」更關心朱爾斯身邊的皮箱。在打開皮箱的一瞬,朱爾斯制服了「小南瓜」,並穩定住了大驚失色的「小兔子」和剛從廁所出來的文森特。朱爾斯又背誦了一遍那段熟悉的《聖經》,不過這次並沒有殺人,而是向眾人講述了自己從中悟出的哲理,最後放走了這對盜賊,自己也和文森特一起離開。


這個故事從時序上是關鍵,也就是常常被提起的所謂「環形敘事」。第三個故事緊接著第二個長序曲。而結束的時候則剛剛接著第一個故事。最初的那個小序曲同樣也是第三個故事中的一部份,只是換了一個角度。也就是說,第三個故事追隨朱爾斯和文森特兩個人,一直走到了咖啡館,吃飯聊天,朱利斯告訴文森特他下定決心金盆洗手,文森特上廁所。這時,序曲中的故事(以兩個預謀搶劫的小情侶為焦點)和第三個故事(以朱利斯和文森特為焦點)在這裡匯合,產生了交集。然而,他們離開,進入到第一個故事的開頭。

在這個敘事結構中,兩個序曲的安排非常巧妙,起到了分配時間關係的作用。第二個長序曲與最後第三個故事本來是緊密聯繫的。電影把它強行分割開,中間插入兩個在它之後發生的故事,而第三個故事的結尾,也就是整部電影的結尾,恰好接下來就是第一個故事,然後就是第二個故事。就像是一個切開而內卷的布條,把本來屬於後面發生的故事「裝進了」前面的故事。確實是非常精妙的環形結構。(如果我能畫圖就好了)

另外,第一個序曲對於環形結構來說是無關緊要的,因為沒有它,這個敘事時間的結構同樣成立,但是這個短序曲使整部電影趣味盎然。兩個不同焦點的敘事線索在這裡匯合了,而關鍵在於這個匯合本身是「無意義的」,其匯合純粹是偶然,兩個小混混搶劫,遇到了黑道大哥;兩者的匯合純粹是「敘事」造成的,而不是出於任何意義、價值或者美學,甚至不是為了推動情節發展。因為沒有這個序曲,故事同樣都是能說圓的。這個序曲實際上強調就是偶然的無意義。
普通的敘事或電影都有一個中心命運,通常是一個或者兩個主人公的命運,從他們是意義和情感匯聚之地,觀眾看一切配角的行動的時候,其實都是站在主角的角度去觀察和理解的,也就是典型的中心對邊緣的模式,從而構建出一個相對清晰而一致的中心。然而,在這部電影中,每個人物的意義都是相對化的,因為時空的不同,因為人物因為之前發生的事情而產生的變化,每個人物相對於其他人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對於蜜婭來說,文森特就是一個英雄般的保護者,對於布奇來說,文森特是一個沒說一句話就被他幹掉的小嘍嘍,對於布萊特而言,文森特就是奪命殺手,而馬沙則冤死於他手中走火的槍。他在三段故事中,有完全不同的「涵義」和價值——然而這三個故事並不是完全分離的故事,其實是連在一起的,只是被刻意分段而已。
同樣的,對於蜜婭來說,朱利斯只是一個簡單的老公的手下而已,他在背後對蜜婭有過議論,而蜜婭不知道。對於布奇來說,朱利斯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因為此時他已經金盆洗手。正是因為文森特少了他這個幫手,才被布奇輕鬆幹掉,但是布奇並不知道這一點。而第三個故事中(加上那個長序曲),布萊特和那個同黨眼中的朱利斯是饒舌的奪命魔王。但是那兩個搶劫的小情侶眼中,朱利斯就像一個奇怪的天使,他在控制住局面之後,送給他們一千五百塊錢,放他們拿著搶劫的戰利品回家。
文森特和朱利斯這一對殺手在這個敘事結構中,依據不同的聚焦和敘事線索,意義變得複雜和碎片化。

在故事層面,這不電影只是非常簡單而俗氣的暴力黑幫片而已。有人說,這部電影真正敘述的不是故事,而是敘事結構本身。稍顯誇張,但也是合理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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