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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死亡的顏色嗎? Dead Man

离魂异客/死人/你看见死亡的颜色吗?

7.5 / 104,501人    121分鐘 | Australia:115分鐘 | Argentina:120分鐘

導演: 吉姆賈木許
編劇: 吉姆賈木許
演員: 強尼戴普 蓋瑞方默 克斯賓葛洛佛 蘭斯漢里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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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公里

2016-10-11 18:02:59

二十四格銀鹽. 之一. 吉姆.賈木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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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一千種方法描述那種感受,不合時宜,無所適從,孤立無援,陌生,邊緣,落寞,尷尬,格格不入,冷眼旁觀,局外人,有人用一個詞概述吉姆.賈木許的電影,就是疏離。賈木許喜歡用外來者的眼光觀看本地人那種破爛的生活,從匈牙利來到紐約短暫落腳的表妹,隻身出現在孟菲斯的義大利寡婦,同樣來自義大利英語沒過四級的鮑勃,從橫濱不遠萬里到貓王的故鄉朝聖的日本情侶,從克里夫蘭隻身去西部討生活的威廉.布萊克,他們對身處的這片陌境充滿好奇,遇到的卻是心懷厭倦渴望著逃離的人,表哥威利不讓艾娃出去閒逛,因為紐約的街頭隨時都飄蕩著罪惡,在蜜子與純的眼中環繞著神聖光環的貓王,卻是孟菲斯人眼中屎一樣的玩意,那個隨時隨地刻苦學習英語的義大利人,熱愛美國詩歌,熟讀羅伯特.弗羅斯特與華特.惠特曼,遇到的卻是對這個國家的文化冷嘲熱諷,插科打諢的倒霉獄友,被印第安人誤認為是英國詩人的威廉.布萊克,他從克里夫蘭遠赴西部討生活,卻從文明世界一下子跌入蠻荒之境,這和他期待的西部完全不同,確切地說,這裡是地獄,一個遠遠超出他想像的地方。

《離魂異客》

在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的西部,威廉.布萊克如同驚弓之鳥,倉惶出逃,就像一粒星火滑入萬丈冰原,在這個蠻荒的世界,有在大街上用槍指著妓女為他口交的禽獸,有推開舊情人的房門略作懺悔便開槍的情種,有噬人手臂的惡魔,有虛情薄義的偽君子,如果不是那個善良的印第安人,威廉布萊克連一分鐘都活不下去,他受了傷,極度虛弱,無所適從,在逃亡的途中學會了殺人,然而他的生命行將終結,在西部的森林,魂魄與天地交融,威廉.布萊克蜷縮在一隻死去的幼鹿旁邊,那個鏡頭,連同尼爾.楊的音樂,有攝人心魄的力量。在我認為是初看《離魂異客》的時候,心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迷離寂寥的東西,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想起十五年前客居南方的日子,我靠看香港電影頻道的午夜場打發時間,我那時已經看過《離魂異客》,只是忘記了名字和大部份情節,對賈木許也一無所知,但電影中那種空曠與落寞的情緒在我的內心久久不能消散,很多年後再看《離魂異客》,那些沉睡的感覺被瞬間喚醒,片尾,彌留之際的威廉.布萊克躺在孤舟上,他看著一路護送自己的印第安人被賞金獵人擊中,有萬種悲涼,在無力的寥落中一飲而盡。

《天堂陌影》

在天寒地凍的紐約與克里夫蘭,佛羅里達是天堂,然而天堂中依舊不能消除隔膜,表妹艾娃從來都是局外人,在表哥威利看來,她應該始終待在屋子裡,那樣才算安全,終於有一天,資深混混威利和艾迪在遊手好閒無聊空虛到無法忍受時,前往克里夫蘭看望艾娃,並說服她一起踏上了前往佛州的公路之旅。我最早把《天堂陌影》看作公路電影,吉姆.賈木許被看作公路電影導演多半也因為這部,不過,它和常規的公路電影不同,並不表達那種「在路上」的情結,他說的是加蘭在《大路》中的那種感受,「總的來說,大路是令人乏味的,它一頭連著一個寂寞的城鎮,一頭連著厭倦」。威利和艾迪並非渴望上路,他們只是厭倦了紐約,厭倦了克里夫蘭,連最終的目的地佛羅里達也變得了無生趣,他們不過在隨時隨地計劃著逃離,卻不知道該逃往何處,在吉姆.賈木許拍完《天堂陌影》三年後的某一天,船頭尺在紐約接待了前來投奔的遠房親戚十三妹,相似的開場,截然不同的故事,三十年前的華人,正處於負笈遠渡尋找夢想的時代,每個人的內心都懷著期許,厭倦是十足奢侈的東西,多數人還來不及消受,最終,另一個資深混混船頭尺擁有了一間面向大西洋的餐廳,十三妹也找到了自己的安穩的生活,這個以童話命名的故事骨子裡卻浸透了現實的煙火味道,幾乎與此同時,我們的東鄰,日本,正處於高速發展的頂峰,日本變得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更加現代,他們的年輕人開始遠赴海外旅行,蜜子和純僅僅出於對貓王和卡爾.帕金斯的喜愛,就跋山涉水來到了田納西州的小城,孟菲斯。

《神秘列車》

這對日本小情侶,男的始終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涼麵孔,女的則對異國他鄉的一切充滿好奇,他們去參觀貓王工作過的錄音棚,又在黃昏時坐在貓王的雕像前談論各自喜愛的歌手,所有的海外旅行者在他們的目的地都會這樣,有點膽怯又冒著些傻氣,懷著天然的友好,他們最終住進了黑人區的廉價小旅館,全世界的導演拍攝了數不清的多線平行敘事電影,賈木許也不例外,在這個小旅館的這個晚上,同時發生了三個的故事,賈木許用午夜電台的一段湯姆.威茲的 DJ 節目加翌日清晨的一聲槍響將三個故事框在了一起,時至今日,這種敘事語言已俗不可耐,然而在八十年代或者更早,能把這個技巧用得如此嫻熟的,除了斯坦利.庫布里克,沒準只有賈木許了。隨日本情侶一同住進小旅館的還有兩個萍水相逢的女人與三個被警察追捕的倒霉男子,他們的房間裡都有一張貓王的掛像,孟菲斯似乎要把每一個角落都打上這位搖滾歌手的印記,然而,正如紐約不為自由女神而生,巴黎也不為羅浮宮而存在,在這個延續著世俗生活的小城市,有人丟掉了工作,有人失去了熱情,有人倉惶逃竄,有人舉目無親,在這些人的眼中,這個小城鎮的傳奇從來都一文不值,他們有比這重要一百倍的問題要去解決,半年前,我面對著美國地圖籌劃一場旅行,從芝加哥驅車沿66號公路去洛杉磯,這個旅程源自約翰.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我反覆觀看了約翰.福特的同名電影,又規劃了行程中的諸多細節,在即將成行前的一個月,我開始感到不安,不斷思考這場旅行的意義,我想,這條已經被人廢棄的橫穿美國的公路和約德一家艱苦跋涉的是同一條路嗎,我是要重溫他們的苦難還是為了沿途的風景,66號公路的風景從來都不是最好的,而約翰.斯坦貝克小說中的苦難只適合飽食之後躺在沙發上閱讀,賈木許電影中的外來者,他們常常來不及抽身就被捲入本地的各種麻煩,當麻煩纏身,他們就變成滿腹咒怨的參與者,我最終放棄了那次旅行,蜜子與純是幸運的,他們偷拿了小旅館的一條浴巾滿意而歸,關於孟菲斯的所有醜陋事實他們都一無所知。

《不法之徒》

一個皮條客,一個過氣 DJ,一個來自義大利的碎嘴子,鬼使神差住進了紐奧良的同一所監獄,皮條客傑克和 DJ 扎克是被做局陷害,義大利人鮑勃原本是來紐奧良觀光的,因手賤誤傷人命而被投進監獄,他們關在同一個號子裡,前途未卜,話說鮑勃還是個美國文學愛好者,讀過弗羅斯特與惠特曼的詩,或許《草葉集》粗獷的文風感染了他,他對兩位滿嘴髒話舉止粗魯的獄友表現出些許崇敬與熱情,向他們學習英文,討論美國詩歌,三個人還一起拍著手唱鮑勃發明的冰激淋民謠,就這樣,有一天,他們發現了一條可以逃出這所監獄的暗道,他們便越獄了。作為一個熱愛自由的人,我看過大約50部越獄題材的電影,以及兩倍數量的公路電影,越獄電影說的是如何衝出牢籠,公路電影說的是如何掙脫枷鎖,然而如此輕易獲得的自由讓八年後在肖申克監獄服刑的安迪.杜佛蘭情何以堪,賈木許並沒有便宜這三個人,接下來逃亡的路程充滿艱辛,他們要穿越紐奧良監獄周圍大片的叢林沼澤,還要忍受寒冷,飢餓與迷路的困擾,他們不知身在何處,不斷在叢林中繞圈子,在這種不合時宜的場合,鮑勃又一次想起了美國文學,他問扎克是否喜歡羅伯特.弗羅斯特,這跟問一名正在分娩的產婦是否吃過瑞士的起士火鍋一樣,總之,他們這場可笑的逃亡之旅突然有了眉目,因為他們發現了一條可以通往文明世界的大路,在這條大路的一側,鮑勃意外獲得了比安徒生童話還要美麗的愛情,傑克和扎克也得以暫時修整以便繼續逃亡,擺在他們面前的是羅伯特.弗羅斯特詩中那兩條分岔的路,一條向東,一條向西,只不過,他們不能選擇人跡罕至的那條,他們需要分頭出發,去往兩個不同的地方。

《不法之徒》給我們帶來了賈木許式冷幽默,一種保持克制又不拘謹的荒誕感,不像昆汀那麼刻薄,彷彿一個帶著揶揄成份的寓言或童話,片首湯姆.威茲的那首《灌了一肚子波旁酒的騎手》前後不搭的歌詞已經為這部電影定下基調,後面的故事也帶著這種語焉不詳的怪誕氣,在賈木許的電影裡,不合時宜製造了諸多隔膜,尷尬,以及笑料,通俗地講,他故事裡的主人公從來都尿不到一個壺裡,卻總是神使鬼差地膩在一起不離不棄,羅伯托.貝尼尼瘋瘋癲癲的表演風格十分適合這部電影的氣質,相比之下,他在《美麗人生》中的表演則給人過猶不及的感覺,羅伯托.貝尼尼扮演的鮑勃被送進號子的一瞬,那種眼神與表情,也許只有《午夜牛郎》中的達斯汀.霍夫曼才演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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