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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花 Love , Lies

解语花/Love,Lies/解语花2016

6.6 / 391人    120分鐘

導演: 朴興識
演員: 韓孝周 千玗嬉 柳演錫 朴聖雄 張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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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心

2016-10-12 22:14:12

誰人解花語——觀電影《解語花》


成功的故事有兩種,一種是不走尋常路,構思新穎,曲折離奇。一種是將套路演繹出極致,或讓人在熟悉的模式里發現一直以來忽略掉的細節,或為套路注入新的血液。普遍的看法是,所有的故事都已經講完了,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今天的文藝作品裡所講述的故事多半是我們聽過的,區別在於講述方法的不同。

今年四月份上映的韓國電影《解語花》屬於兩種中的後者。乍一看,作品所講述的故事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三角戀,或者說,是所有套路里最無新意的一個。說好聽點,三角戀是大眾情趣,說難聽點,就是爛俗橋段。雖然是小成本製作,但導演願意拍一個很難再挖掘到新意的故事,其實是需要一些勇氣的。若非編劇給了他一個觸動點,任何導演都不會將整部電影都浪費在三角戀上。


女主角鄭昭瑮與徐妍熙長在妓生之家。妓生是朝鮮古代傳下來的一種女性職業,其表演形式類似於日本的藝妓,但早期的運作方式又類似於中國的官妓,即只為王公貴族獻藝獻身。到電影開始的1940年代,朝鮮已淪為日本的殖民地,妓生作為沒落行當,雖然仍舊盡力保持著舊式的優雅技藝,但服務對像隻能是位高權重的日本殖民者。鄭昭瑮是妓生老闆的女兒,而徐妍熙只是賭徒父親賣來換錢的貧女,但她們卻有著共同的愛好,喜歡著名歌星李蘭影的流行歌曲。儘管對於從事高雅藝術的妓生來說,李蘭影的歌曲是低俗而不入流的。

兩位絕世容華的女子,習得了歌唱的技藝,為歌唱而喜悅,因歌唱而結下友誼,卻也為歌唱撕毀了彼此。導演和編劇為即將上演的三角劇情尋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切入點——對藝術的追求與熱愛。雖然不過是妓生,儘管只是女人,但兩人對藝術的追逐堪稱野心。特別是鄭昭瑮,出身較好,先天就得父母疼愛和盡心栽培,加上自己天分不俗,自始至終對歌唱抱有一顆名利心(其實我更願意稱其為事業心)。與之相比,貧賤出身的徐妍熙較為被動,略顯自卑。她的成功是被發掘的,對自己的認知是在意外得來的讚譽中慢慢填補的。鄭昭瑮佔得天機,第一次表演就站在了日本權貴面前,得到極大賞識。而被賤賣來的徐妍熙是不可能獲得如此機會的。如果生活按照這樣的道路進行下去,鄭昭瑮會成為妓生界的花魁,而徐妍熙將只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妓生。

然而,才華橫溢、剛剛自日本載譽歸來的青年作曲家金允宇扭轉了這個局面,從而展開了三角關係的故事線條。單從故事本身看,編劇並未給這段三角關係添加過多曲折,大眾看得滾瓜爛熟的移情別戀,我自己也寫過。但與其他類似作品不同的是,乍看是兩女掙男的故事,其背後真正的被爭奪目標其實遠非一個男人那麼簡單。

金允宇曾是鄭昭瑮的戀人,大概是青梅竹馬的那一種。電影一開篇,我們就看到兩人好得一個人似的,也聽到了金允宇感人至深的愛情誓言。儘管如此,再動聽的話語也阻擋不了易變的心,金允宇毫無意外地將感情的天平移向了鄭昭瑮唯一的朋友徐妍熙,並聲稱摯愛一生,從前的都不算。小有天分的徐妍熙何德何能,徒手搶來好朋友的未婚夫,將朝鮮最有實力的作曲家收在石榴裙下?原因在於她雖然在傳統歌曲演唱上成績平平,但在流行歌曲的演繹上異軍突起,不但廣受歡迎,更博得了最有影響力的女歌星李蘭影的賞識和提攜。金允宇在舞台下改變了初心,鄭昭瑮與徐妍熙在舞台上交換了角色。徐妍熙離開的舞台是傳統藝術的最後一塊堡壘,而她在流行界輕而易舉就拿到的殊榮,卻是雄心勃勃,視歌唱為生命的鄭昭瑮渴望卻怎麼也不可及的。徐妍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鄭昭瑮卻失去愛人,失去朋友,失去偶像的賞識。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踏上她所嚮往的那個舞台,她失去了曾經發誓要為她寫出朝鮮最動聽歌曲的實力派音樂人,她連一個試水的機會都失去了。

我們暫且放下這段三角關係,將目光投注到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玉香身上,導演對此人的幾段不多的描寫可謂用心良苦、寓意深刻。與鄭昭瑮和徐妍熙同一批學成的妓生里有一個相貌平平、歌藝也平平的「學渣」,同樣熱愛著歌唱,也同樣渴望憑藉歌唱出人頭地,然而她的每一次出現都只是眾人眼中的笑料。在妓生老闆眼中,她只配做一個賣春的娼婦,不准她登堂入室,簡直就是棘手的賠錢貨。在妓生界,她是徐妍熙的投影,儘管徐妍熙比她的資質要好上許多。但徐妍熙跳脫了傳統行當,在另一領域獲得成功,而她卻只能委身於一個有錢有勢的老頭,在離開妓生館時受到同行的奚落。就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一身落寞的鄭昭瑮恰巧走進家門,她拉著「學渣」的手說,不管別人說什麼,只有一點就是成為好的歌手。她帶著一身屈辱和不甘離開妓生館,她的才華撐不起夢想。在這一刻,也許很多人看到了自己,但誰又肯承認自己就是螢幕里那個言行滑稽出醜的「學渣」呢?

鄭昭瑮是妓生館的當家花旦,為什麼會對「學渣」抱以同情,施以鼓勵?因為她在流行界的遭遇和她是一樣的。儘管在妓生館裡眾人待她如眾星捧月,儘管她的才藝得到了藝術欣賞水平較高的日本高層的賞識,她在所嚮往的流行舞台上卻是一個連入門都沒有機會的失敗者,還未踏上臺階就一腳被提出了大門。因為不甘,她委身於日本殖民者,甘做娼婦。日本高層為她全力包裝,高強度熱捧。儘管如此,流行界依然不接納她,音樂人摔歌譜,斥責她沒有才華。音樂團隊要她去聽徐妍熙的唱片,模仿徐妍熙的唱腔和唱法,她自己堅持的演繹模式完全沒有市場。

鄭昭瑮最屈辱的那一刻,不是李蘭影當眾熱捧徐妍熙,也不是親眼看到金允宇與徐妍熙深情擁吻,而是坐在電唱機前跟著徐妍熙的唱片學她唱歌。對於一個有野心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傷害。對於有自己的藝術追求之人來說,這是莫大的恥辱。當全世界只認徐妍熙時,她連做鄭昭瑮的資格都沒有。藝術需要打磨,但市場要遵循資本流動,跟的是群眾風。風急浪勁,製作者都要撈市場裡的錢,不會有人耐心慢慢挖掘塑造鄭昭瑮。把她改造成徐妍熙是最便捷也最易獲得豐厚利潤的途徑和手段。

鄭昭瑮究竟有沒有才華,連螢幕前的觀眾也迷茫。當所有人都嘲笑你的夢想和野心時,伯樂很難出現,因為伯樂也已陷入迷茫。

金允宇與徐妍熙也並不順遂,背叛者自然要接受一定的懲罰,導演花了十幾分鐘圓了一出三角戀的套路。如果故事到此結束,只能說這是一部有點追求但終於落入泥潭的電影,留給觀眾的只是不倫不類的惋惜。但導演顯然是有追求的,鏡頭一轉,時光進入1991年。金允宇和徐妍熙早已不在人世,鄭昭瑮卻依然健在,活在泯然眾人矣的窘境裡。人們在施工時發現了早年徐妍熙送給鄭昭瑮的自出版唱片,上面寫著深情款款的贈言。因為徐妍熙死於日本投降前,她的故事就顯得更加傳奇而神秘。廣播裡徵詢熟悉徐妍熙生前故事的聽眾提供線索,而鄭昭瑮親自去見主持人,告訴他自己就是徐妍熙。

近五十年,她始終活在徐妍熙的陰影里,也許始終沒有放棄默默模仿她的唱腔。有趣的是,那些徐妍熙的追捧者都相信她就是徐妍熙,被她現場的歌聲打動,激動不已。也許這一刻她認為自己終於成功了。她曾經堅定地認為是徐妍熙搶走了她的歌唱夢,奪走了她的舞台,現在終於藉著冒名頂替的方式搶回了舞台。可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音樂人拿出她當年出版的一張唱片,對她演唱的一首名為《愛情謊言》的歌予以高度評價,稱她的唱法成功地地將流行曲融入到民謠中,每一個音節都堪稱完美,感人肺腑,是至尊中的至尊。誇讚到忘情處,忽然想起眼前坐著的是「徐妍熙」而非鄭昭瑮,只好假惺惺地說,當然還是您比她更優秀。此時的鄭昭瑮是該悲傷還是喜悅?人生唯有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五味雜陳,品不出一個滋味。鄭昭瑮問,既然這樣出色,為何沒有被發現呢?音樂人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以為是「徐妍熙」不服輸,放冷話,於是現場放送了他最為讚譽的那首《愛情謊言》。打算讓「徐妍熙」心服口服。她當然是心服口服的,他的話她等了一輩子,在風燭殘年、歲月已晚時才聽到,只恨太遲。

鄭昭瑮的問話在電影中沒有答案,也許是導演和編劇共同拋出的一個問題吧?但從電影文本分析,她的遲到的讚譽可以有很多種原因:時代的不合流,自身技藝需要一個長期的打磨和提煉,好嗓子也需要好歌曲,以及她曾做過日本人情婦的黑歷史都可以作為回答。鄭昭瑮曾經渴望演唱金允宇的力作《朝鮮之心》,卻不想被徐妍熙搶走了機會。而金允宇自殺前為她創作的《愛情謊言》終於成就了她,卻來得太晚。歡呼勝利的朝鮮民眾衝進妓生館瘋狂打砸搶燒,她為了保命逃入滾滾紅塵,早已將自己忘掉。當她以為成功偽裝徐妍熙是她一生的傑作時,卻發現自己早已超越了被模仿者,所謂入流不過是一個笑話。拼卻一生力氣,不過做了一件可笑的事,一個可笑的人。

電影之外,有千千萬萬個徐妍熙與鄭昭瑮,前者是某一領域或行業裡的翹楚,而後者是懷揣夢想和野心卻總是得不到認可的普通人。堅持自己,別人說你不入流;跟風模仿,別人說你二流;劍走偏鋒,大家罵你下流。與「學渣」相比,有天分有實力,但成功卻永遠遙不可及。這,就是鄭昭瑮們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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