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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極樂園--Westworld S1

西部世界第一季/西方极乐园

8.5 / 532,168人    6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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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zenmoon

2016-10-14 19:42:25

我們恐懼奇點來臨,不過是恐懼人性自身


(文/楊時暘)
    一切疑惑伴隨著抖動的夢境開始顯現。
    當本應被抹除的記憶支離破碎的閃爍,安睡就被夢魘取代。這意味著,那些原本應該恪守程序的智能生物,蠢蠢欲動地脫離管控,開始向人類進化。他們開始思索和追憶。最重要的是,這群生物開始感到困惑,困惑於自身的存在,困惑於自己的身份角色,困惑於自己與週遭的關係,換句話說,他們的頭腦中生發出了那個著名的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往哪裡去——這種高級又複雜的,只屬於人類的情感與情緒,開始湧動在一群智能造物的頭腦里。這會是怎樣的後果?
    人工智慧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前沿的科技,也是最切近的夢魘。奇點的迫近,造就了不可迴避的焦慮。大量人工智慧科幻題材的出現,都在回應著這些深切的不安。除了個別旁逸斜出的樂觀主義者,絕大多數人都把奇點之後的未來視作災難。那是一種由極高的科技打造的恆久中世紀,人類終會被反困其中。但問題在於,在真正的黑暗與災難抵達之前,我們都興緻勃勃地急速奔赴那個終點,我們認為這是人類智慧和科技進步的明證。這未來邪惡又弔詭之處在於,我們竭力造就的一切,最終會親手毀掉我們的一切,而在此之前,人類悸動的恐懼也抵消不掉盛大的希冀,最終,高潮和災難在同時抵達,我們在歡慶的當口瞬間將被湮滅進無盡的黑暗。這本身就足夠反烏托邦,足夠末世,也足夠戲劇性。與其說這是人工智慧對人類的報復,不如說是人類自己最終將被慾望、貪婪和傲慢反制。
    一反那些科幻故事酷炫的開篇,《西部世界》大踏步地撤退到一種寫實的講述方式中。像那些無聊又爛俗的西部電影一樣,它的開頭充斥著不苟言笑的硬漢,野馬和左輪手槍,純潔的姑娘,滋事的惡徒,淘金和熱血,娼妓與酒精,冒險攪拌著殺戮……但這一切突然銜接了極具未來感的實驗室,讓人們立刻能夠洞悉這是怎樣的故事——混搭著《黑鏡》式的末日諷喻,《真實的人類》中的恐懼和悲憫以及某種程度上楚門式的操縱感。
    這部改編自1970年代電影的劇集,從設定上講,並不那麼新穎,只是它所呈現出的幾個「世界」相互作用生發出的心理層次頗堪玩味。
    故事中的第一個層次是發明者和操縱者,他們像神明,是標準意義上的造物主,在科技感十足的房間裡忙忙碌碌,透過電子螢幕觀察自己製造出的角色,進行調適和干預,而這些造物主之間也充斥著明爭暗鬥、算計和傾軋,他們與自己創造出的人工智慧成為了彼此古怪的鏡像,但這群人仍然自持高傲,以神明的視角觀察著自己創造的世界。被同時納入觀察譜系的也包括去往西部世界這個遊樂場的遊客,這群遊客算是第二個層次,他們的身份更加微妙,一方面,他們都知曉這是浸入式的遊戲,自己面對的所有角色都是「假」的,但他們享受的就是假戲真做的忘我,最初,他們還會去問,「你是真的嗎?」而妖艷的智能人回答,「如果分辨不出來,真假又有什麼意義?」這微妙的回答近乎禪語,它消解了困惑同時也縱容著慾望。當遊客們與那些人工智慧角色糾纏的時候,他們也正在被遠處的造物主分析與觀察,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的人性也被取締了,代之以物化,但他們仍然樂此不疲;第三個維度就是那些人工智慧了,他們是觀察者眼中的螻蟻,但卻是遊客們眼中的尤物。他們和她們存在的價值通常是被人類侮辱、玩弄和殺害……在某個瞬間,這群智能生命的頭腦中迸濺出一些終極的追問,當他們嘗試著為自己莫名出現的追問尋求答案的時候,一切堅固的東西就開始崩塌。
    有的人度假是為了尋找慰藉,有的則是為了尋求刺激,人類去往「西部世界」就是為了發洩。性與死是人類慾望的淵藪,所以,縱慾和殺戮,在正常世界中總被道德和法律有效的管束,愈是如此,人類對於這一切的渴求就愈熱切,所以,人類抵達西部世界的同時,意味著破壞和災難的降臨。人們釋放著人性中極惡的部份,有人讓這裡血流成河,有人在其中驕奢淫逸,相比於那些行為本身,他們更享受的是不受限的放肆,當所有約束、邊界都被拆除,他們在原本的生活中有多麼溫文爾雅,在西部世界中就會多麼兇殘畢露。他們造成的一層層的恐懼,一次次週而復始的苦難與血洗,疊加在那些人工智慧的頭腦中,激發出了某種反抗的動機。這很科幻也很現實,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故事對準慾望和人性的黑洞,它隱喻未來也映射當下。
   《西部世界》有著太多微妙的隱喻與細節,神出鬼沒的蒼蠅,自動鋼琴記憶板上如盲文般凸起的斑點,都在暗喻著生命與死亡,程序與脫軌的母題。更何況霍普金斯扮演的那位憂慮的老人,他的念舊與前瞻,哲思和不安,都給這個故事染上了一層高深莫測的思辨色彩。
    像所有同類型作品一樣,《西部世界》在驚悚和科幻之外,注入了濃稠的悲憫色調與現實拷問,在要求一個人具備情感交互能力、理解力和分析力的同時,又努力隔絕自由心智的產生,這本身就是近乎殘暴的悖論。把一個智能生物工具化,取締他們對於自由的追問和對自己權利的反思,最後催生出的只能是反噬自己的災難。幾乎所有反烏托邦的科幻作品都在書寫這樣的主題。去年那部《真實的人類》以及《機械姬》同樣用相對小格局的故事講述了這一切,而《西部世界》把智能人變成了一個個玩偶,把他們生存的環境變成了遊樂場,看似一切都是可控的遊戲,在安全範圍內供人消遣,但實際上,這一切怎麼可能可控?「遊戲」和「玩偶」的概念設定不只是這個故事本身的需要,更是一個龐大的隱喻,他囊括了整個人類世界,某種程度上說,這個真實世界也無非一個遊樂場,每一個人也都成為了玩偶。
    如果對照1970年代的同名電影來看《西部世界》,會發現一些特別有趣的東西,40年之間,發生了很多科技的演變,有一些沿著人類的預測踏步向前,有一些旁逸斜出走向了出乎意料的方向。如今的很多日常已經超越了當年的科幻,但也也有很多東西仍止步於幻想,但重要的是,40年來,那份對於奇點降臨的恐懼一直未曾改變。
    其實,仔細想想,那份恐懼並非針對人工智慧,而是針對人類自己,正是因為人工智慧最終沿襲了人性中的一切光亮和黑暗,所以,人們才如此忌憚那個未來。所以,我們不是恐懼奇點來臨,我們是恐懼人性本身。
(本文首發《北京青年報》)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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