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的皈依，我有我的宿命

本想把這個題目留著寫《喋血雙雄》，但還是給了《暗戰》。或許是因為，警察生（劉青雲飾）和劫匪華（劉德華飾）的72小時遊戲，讓我更沉思良久，少女婷（蒙嘉慧飾）和劫匪華的萍水相逢，也讓我更遺憾多少。我們經常是那麼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個世界。


杜琪峯講這個故事時，是張弛有度的，是總相宜的那種濃妝和淡抹搭配著。一會兒隨著槍戰、追擊，一個鏡頭都不敢漏下，生怕下一秒，炸彈就會爆炸，或者，仇家就會追來；一會兒時光停留在勻速的巴士上，音樂也在舒緩地流淌，相偎肩頭，真希望時間和畫面就此定格，永恆不變。

在這裡，愛情是一個乍現即止的點綴，讓人留戀，讓人回味，好像酒席上的水果拼盤，清新、可口，不能果腹，又不能缺，只有一盤，不會多上。婷和華的愛，就是這麼短暫，這麼稀少，不能長久，不能濃烈，這一站上來，下一站就下去了，重逢只能等來世那一班。世間的風塵兒女，有多少對，何嘗不是把相逢時的有限點滴，化作了分別後的無限氤氳，像一道流星從蒼穹划過。


當某天，同一班巴士上，生看到了華從仇家那裡奪回的那條鑽石項鍊時，婷只是淡淡的一句，「朋友送的，很便宜。」這個項鍊在她的心中比真的還價值連城。而，它，也確實是真的。

人世間究竟有多少真真假假，有多少人，把假當成了真，又有多少人，把真當成了假。


「好好保留著吧，說不定他突然出現。」生的這句話，何嘗不是自己的期待，何嘗不是我們的期待，何嘗不是世間所有期待愛的人的期待。

杜琪峯對感情的表達，似乎若隱若現，而又那麼的清晰。像隻拍了映在地面上的斑駁、密集的樹蔭，而讓我們看到了枝繁葉茂的樹叢；也像端上來一個湯煲，湯的上面浮出的一個小小的蘑菇，讓我們喝出了濃濃的雞湯。

在這裡，華和婷的相遇，是偶然事件，相遇是對華的解救，似乎一條穿插的副線。在《喋血雙雄》里，殺手小莊和歌女珍妮的相聚，則是大事件，是故事的主線之一，成為警探李鷹和仇家追尋小莊的途徑。而且，最終，小莊在與珍妮的相聚中遭到了劫難。

其實，與有情人，做快樂事，莫問是劫，是緣。


片中，生和華之間的警匪之戰，不像一場爭鬥，更像兩個人在打電腦通關遊戲，比誰更有智慧。華總是在遊戲中設置好通關密碼，並發送給生，再讓生進入下一關的遊戲。這個遊戲還是多角的，當華的仇家出現時，生和華結為朋友對付其仇家。

亦敵亦友的遊戲，讓華玩的不亦樂乎，讓生玩的心有慼慼焉。

一雙手銬，時而把他們拴在一起，時而又把他們分離。


人性中的善良光芒在他們身上相映生輝，最後，生以炸彈會爆炸為由放走了癌症晚期的華，而華也把劫來的贓款以生的名義捐給了兒童癌症基金。

杜琪峯對於人性中的善良和正義是否可以逾越規則的界限，作出了積極的試問，警察生突破了警局規則的約束，放走了癌症晚期的劫匪華。


但是，生在華的眼裡，更像一枚棋子，他很欣賞這枚棋子的智慧；而華在生的眼裡，更像是一個久遇難逢的對手，他很珍惜這個對手的存在。他們沒有小莊和李鷹之間的生死與共。


在《喋血雙雄》中，小莊和李鷹最後成了同生共死的朋友，吳宇森認為人性中自然屬性的光輝可以超越社會規則的藩籬，使具有不同社會屬性的人成為生死至交的朋友。

吳宇森所表達的舊式江湖中義薄雲天的俠義和一諾千金的愛情，都籠罩在理想主義的光環下；而杜琪峯表達的現代社會中亦敵亦友的對弈和稍縱即逝的情緣，則映照出了現實主義的影子。


所以，才有了《喋血雙雄》中的那句：或許我們都太念舊了，我們不再適應這個江湖。也才有了《暗戰》中的這句：有點遺憾你才會記的我。

這世間，有多少人，究竟是對手，還是朋友？
有多少事，究竟是對，還是錯？
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事，讓我們忘記？又讓我們記得？

我們何嘗不是經常徬徨在理性和感性的邊緣，苦苦掙扎？
我們何嘗不是經常徘徊在善、惡交織的地帶，進退兩難？

在這真真假假、對對錯錯、是是非非、輸輸贏贏中，我們明白了皈依，也懂得了宿命。

在這樣的歲月裡，我們學會了聆聽歌唱，藉著《神鵰俠侶》的主題曲，也許，會把我說不盡的話，說盡。

「這次是我真的決定離開，離開那些許久不變的悲哀，想讓你忘卻愁緒，忘記關懷，放開這紛紛擾擾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經意的離開，成為我這許久不變的悲哀，於是淡漠了繁華，無法再開懷，於是我守著寂寞不能歸來。
啊……擁起落落餘暉任你採摘；啊……留住剎那永遠為你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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