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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

东方快车谋杀案/火车谋杀案/AgathaChristie'sMurderontheOrientExpress

7.3 / 47,188人    128分鐘

導演: 薛尼盧梅
編劇: Paul Dehn 艾嘉沙克莉絲蒂
演員: 亞伯芬尼 洛琳白考兒 Martin Bal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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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特別圓

2016-11-03 19:00:47

無關《東方快車謀殺案》:西德尼·呂美特滅絕的「道德電影」作者 用勇氣與良知展現社會問題


       西德尼·呂美特從電視出道,之後在電視、電影、廣播和戲劇的領域奔忙了一個甲子,晚年他回歸電視圈,他說:能用膠片拍出來的效果,我用高清也能做到。他入行時目送了古典好萊塢的餘暉,他在職業的鼎盛期見證了新好萊塢的發軔,他承前啟後,50年白駒過隙,拍了50多部電影,得過46次奧斯卡提名,可他最終沒得過奧斯卡最佳影片或最佳導演獎。他終老為此不平:「我想得那個獎,我該得的!」有17位演員因為在他的電影裡的演出獲得了奧斯卡表演獎項的提名,他們中有英格麗·褒曼、凱薩琳·赫本、艾爾·帕西諾、理察·伯頓、瑞凡·鳳凰城,這些人被公認在他的電影裡貢獻了他們職業生涯里最值得被銘記的演出。他長在紐約,終老在紐約,一生一台戲,紐約是他的舞台,曼哈頓是他電影裡不能缺席的角色。他的29部電影裡,故事的發生地在紐約。他是有多愛這座城市:「如果一個來自好萊塢的導演,只選擇帝國大廈和明信片上的風景來拍,那麼他根本不是在拍紐約。」他總是拍那些孤軍奮戰的普通人——他鏡頭下的他們,憑藉著良知的驅動,以微不足道的個體挑戰不公平的制度。他努力看清這個世界的敗壞和墮落,是為了在風雨如晦中尋找人的尊嚴。美國的影評人說,他是我們這個時代瀕臨絕滅的「道德電影」作者,他的電影構成一部美國戰後社會道德批評的光譜。而他卻很明白:電影和藝術其實沒有能力改變什麼。那為什麼要拍電影呢?「因為有愛。為電影的一生是美好的一生。」平息了《十二怒漢》(1957),《漂泊者》(1960)經歷了《長夜慢慢路迢迢》(1962),《衝突》(1973)止於《熱天午後》(1975),《東方快車謀殺案Murder on the 》(1974)塵埃落定,終於《夜落曼哈頓》(1997)——他活了86歲,2011年4月9日死於淋巴瘤。他是西德尼·呂美特。儘管不像馬丁·斯科塞斯和斯坦利·庫布里克那樣沒有爭議,西德尼·呂美特仍然是一位電影大師。
       西德尼·呂美特的影片通常是感性的,但幾乎沒有影片在感情上過於誇張。西德尼·呂美特經常講述充滿智慧和錯綜複雜的故事。他在政治上左傾並在電影中經常論述社會主題,但是他不把政治電影放在首位。《十二怒漢》的聲名是時間成全的,它成了一部詮釋美國司法精神的教科書式電影。1957年,亨利·方達手握《十二怒漢》的版權,需要一個導演把這劇本搬上大螢幕。他在紐約見過西德尼·呂美特上表演課,於是決定和這個在CBS和NBC拍過幾百集電視節目和連續劇的導演合作。《十二怒漢》,西德尼·呂美特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劇本梗概如下:庭審一樁疑點重重的少年罪案,陪審團的11人認為孩子有罪,而唯一一人持「合理懷疑」的態度,在兩小時的庭歇間隙,他說服了其他人,沒有慷慨激昂地聲張正義,而是撥開偏見的陰雲,喚起每個人內心對生命的尊重。兩個小時,一個場景,只有對話交鋒,把12個人的出身、性格、態度、內心起伏交代給觀眾,這考的是新手導演的能力、更是自信。亨利·方達對因陋就簡的佈景諸多不滿,而西德尼·呂美特以電視人的精打細算拍完了電影,只耗資35萬美元。可惜發行方聯藝公司好大喜功,安排這電影在復活節全面公映,結果在曼哈頓那些能容上千觀眾的大影院裡,門庭冷落地只有幾排觀眾,一週後影片慘澹下線,連拍攝成本都來不及收回。劇中的法庭戲極為精彩。《十二怒漢》獲得當年的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還提名奧斯卡最佳影片導演和改編劇本。 《十二怒漢》的聲名是時間成全的,它成了一部詮釋美國司法精神的教科書式電影——「在有限的空間裡展示了一個時代」。法庭,是日後經常出現在西德尼·呂美特電影裡的場所,他以電影審思世人習以為常的正義和罪過、背叛和堅守。西德尼·呂美特最為人熟知的電影——《十二怒漢》、《大審判》(1982)、《夜落曼哈頓》和《判我有罪》(2006)發生在法庭上,《突擊者》(1972)是與審訊有關的故事,《熱天午後》是黑色幽默的荒唐罪案,《衝突》深入了司法系統內部的敗壞,在這些電影裡,人們理所當然地以為正義在良知和道義的追問下變得不那麼牢靠,「生命」二字珍重,當我們談論「正義」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
       西德尼·呂美特親歷了美國電視業的黃金時代,也見證了這個行業盛極以後的瘋狂。拍攝於1976年的《電視颱風雲》是西德尼·呂美特一生最重要的電影,他從電視行業出道,親歷美國電視業的黃金時代,見證了這個行業的繁榮與瘋狂,這部《電視颱風雲》既是「獨步當時」的冷靜反思,也在幾十年後的今天,仍然佐證著美麗新世界的鬧劇和悲劇。要從西德尼·呂美特的入行說起。二戰結束後,他從遠東戰場的雷達兵部隊退役,回紐約起先是做話劇導演,1950年他被CBS錄取,成了懸疑劇集《危險》的導演。到1953年,他同時在CBS和NBC做三檔節目,三年里拍了200多集節目和電視劇,是最高產的年輕導演之一。電視台嚴酷的生存環境逼他養成了速度飛快的拍攝技巧,《十二怒漢》拍了19天,花費35萬美元,即便是跑了一百多個外景地的《城市王子》,他也只用52天拍攝,成本不超過860萬美元。恪守時間,恪守成本,堅持小成本,多快好省,這些在電視台養成的職業習慣陪伴他到老,是以,當同輩導演紛紛被產業和時代無情拋棄後,他能活到老拍到老,到2007年還完成了新片《在魔鬼知道你死前》。1976年,西德尼·呂美特從電視轉入電影業第20個年頭,他從巔峰開始,經歷過一次低谷,而這一年的《電視颱風雲》會成為他職業生涯里真正的華彩。《電視颱風雲》是從喜劇滑向鬧劇,鬧劇的終點是悲劇,呂美特口氣戲謔,以插科打諢和尖銳諷刺武裝了他內心的悲傷與苦悶。電影裡,被收視率壓迫得前途無望的主播,在節目裡大發厥詞,卻意外造成收視率暴漲,並且他在電視上越瘋狂,收視率越瘋長,那個年代極度壓抑且道德失衡的美國社會,顯然認可這種瘋狂。電影的結尾,收視率的戰爭還在繼續,主播被戲劇性地槍殺在直播現場,畫外音響起:「這是霍華德的故事,這是第一個因為收視率低而慘遭殺害的案例。」西德尼·呂美特在這電影裡貢獻了一句留給電影史的經典台詞:「我已瘋狂至此。我忍無可忍。」電影熱鬧得好似狂歡節,思考是透徹心肺的冷:真實是什麼?新聞是什麼?電視人是什麼?電視是什麼?當媒體的權力可以氾濫地滲透進日常,道德又是什麼?
       當年有評論挖苦,說這片子妖魔化了電視,是電影人對電視的羨慕嫉妒恨。以這話評判西德尼·呂美特,是狹隘了,電影成就了他的地位,而他對於電視業則懷了哀切的深情。1995年,西德尼·呂美特出版了他的自傳《拍電影》,書里寫道:「我認為電影最好的風格不是被『看』到,而是被感受的。」「能用膠片拍出來的效果,我用高清同樣能做到。」1999年翻拍完約翰·卡索維茨的黑色電影經典《葛洛麗婭》(1980)後,西德尼·呂美特一度回歸電視業,在2001年他甚至擔任了美劇《百米大街》的執行製片,這部為有線電視網製作的涉案劇拍了兩季。高齡沒能阻止他工作,他以75歲高齡在電視業二度創業,直到7年後,82歲的他又一次拍起了電影,在《判我有罪》里重拾他駕輕就熟的庭審題材。在西德尼·呂美特的電影裡,個體內心的黑暗與光明是比法律裁決的正義更重要的東西。正與邪,生與死,是悖論也是矛盾,法場即是人生,呂美特曾說:「我的電影關心的是個人的心理危機,在殘酷現實擠壓下的心理波動。」所以他著迷於審判室,著迷於那些在強大壓迫下聽憑直覺和良心尋找答案的普通人,他感興趣的是處在危機——尤其是道義危機下人的精神狀態。他關心意識與潛意識的漩渦和深流,所以他欣賞阿倫·雷乃。1964年的《典當商》是西德尼·呂美特作品中被忽略的傑作,其實是他本人最滿意的作品。那時西德尼·呂美特鋒芒正盛,影像風格炫目、強烈、直接,他借鑑了阿倫·雷乃在《夜與霧》(1955)和《廣島之戀》(1959)里頻繁使用的閃回技巧,試圖把觀眾帶進典當商的潛意識裡,集中營的夢魘記憶像影子似的尾隨著生活,回憶和現實、意識和存在融化了彼此的邊界。這是美國影壇最早以倖存者的眼光反思大屠殺的電影,以今天的眼光看,它的光芒本不該被《十二怒漢》遮蔽。
       在西德尼·呂美特的電影裡,人物內心的無限黑暗與光明是比法律裁決的正義更重要的東西。《十二怒漢》里,陪審團里每個人的前塵往事從被壓抑的昏暗角落裡浮起。《突擊者》里,粗暴執法的警探原來是被往事困住的囚徒,他以暴制暴地審訊嫌犯,卻不斷地召回自己痛苦的回憶。以及在驚世駭俗的《戀馬狂》(1977)里,試圖解開戀馬男孩的心結的心理醫生,漸漸放出了自己的心魔。《衝突》是關於一個堅強又孤獨的赤子,艾爾·帕西諾在西德尼·呂美特的鏡頭下,成了1970年代美國的西西弗斯。權力、制度、公義,西德尼·呂美特梳理這些宏大的概念,是為了把理解和關切投給每一個卑微但具體的「個人」,他不肯原諒我們這個世界的黑暗與悲涼,是為了在黑暗悲涼中找到「人」的尊嚴之光。西德尼·呂美特在82歲時重拾拿手的法律和罪案題材拍攝了《判我有罪》,反響不錯。影片改編自美國司法史上最慢長的黑幫刑事審判,方寸之間的庭審戲,年過八旬的呂美特拍來依然遊刃有餘,但這次的主角不是法官,不是律師,也不是法律本身,而是自我辯護的黑幫大哥。他做過惡棍,可也是一個傳統的西西里男人,堅守著老派的血性和情義,他矛盾,真實,生動,法庭的戰場刀光劍影,而最終觸到普羅們內心敏感地帶的,是這位老大散發的傳統道德的光芒。於是,這電影染上了濃郁的鄉愁——這是一個八十歲老人惆悵傷懷的姿態。2007年的《在魔鬼知道你死前》也贏得了不少好評。
       他迷戀戲劇,迷戀固定的空間,迷戀語詞里剖析的人心人情,這些戲劇最本質的東西造就了他的電影。對西德尼·呂美特而言,夢開始的地方是舞台。西德尼·呂美特出生在費城,2歲隨父母來到紐約。他的父母是講意地緒語的猶太人,一對流浪藝人,遷居紐約後加入了意地緒語劇團。西德尼·呂美特在劇院里長大,4歲跟著父親上了台,9歲在百老匯跑小龍套,16歲時演過一次年輕的耶穌。戰爭中斷了他的演藝生涯,把他送到遠東戰場,成了一個雷達兵。退役後,他先回到了劇場,後來才機緣巧合謀到電視台的工作。西德尼·呂美特終究是迷戀舞台。在電視台打拼的最初幾年,他最得意的是把尤金·奧尼爾的《送冰人》拍成劇集。那些年裡他不曾遠離舞台,一邊在電視台批量地拍片,得空就回到劇院排戲,導演過的舞台劇里有蕭伯納的《人與超人》、加繆的《卡利古拉》。西德尼·呂美特有眼力相準那個年代最優秀的劇作。1960年,他把田納西·威廉斯的《奧菲爾斯的下凡》改編成《漂泊者》,主演是如日中天的馬龍·白蘭度和義大利「國民演員」安娜·瑪格納妮。田納西的原作融合了希臘神話和弗洛伊德學說,確實是呂美特會感興趣的題材,問題是,呂美特擅長刻畫危機中的男人,而田納西·威廉斯的天賦是寫女人,當劇本重心轉向女主角時,拍攝就失控了。義大利女人安娜·瑪格納妮的個性太過鮮明也太過剛強,她能在羅馬街頭爆發出能量,但不能適應美國人的舞台排練。《漂泊者》不能挽回地脫離了西德尼·呂美特的控制,成了一部「沒能完成的傑作」,票房慘敗。
       1962年,他把尤金·奧尼爾的《長夜慢慢路迢迢》搬上螢幕,這部帶著半自傳色彩的劇本凝結了尤金·奧尼爾的青春、情感和才華,西德尼·呂美特在拍攝中刻意淡化了電影手段,淡化剪輯,保留了舞台的空間特色,讓演員忠實地演繹大段的對白和獨白。這部電影裡的凱薩琳·赫本出神入化,堪稱是她一生最好的演出。同年西德尼·呂美特還改編了阿瑟·米勒的《橋上風景》。而西德尼·呂美特最大膽的一次,是在1977年把《戀馬狂》改編成電影,這本書寫慾望、信念和迷失的劇本至今被視作驚世駭俗之作,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電影本身是對劇本小心翼翼的複寫,它成全的是理察·伯頓不可複製的表演。在這些電影裡,西德尼·呂美特努力地把自己隱藏了,他試圖在大螢幕上忠實地還戲劇自己的面目。這份「謙卑」也恰是呂美特的風格——他迷戀戲劇,迷戀固定的空間,迷戀語詞里剖析的人心人情,這些戲劇最本質的東西造就了他的審美,造就了他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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