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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號:鐵鉻行動 Operation Chromite

仁川登陆作战/仁川上陆作战/OperationChromite

6.2 / 3,384人    115分鐘

導演: 李宰漢
編劇: 李宰漢 Sean Dulake
演員: 連恩尼遜 李政宰 Sean Dulake Dean Daw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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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丘

2016-11-05 23:06:50

戰爭片的共識



        今年的韓國電影暑期檔,四大電影公司NEW、CJ、樂天、Showbox紛紛祭出看家法寶,4部投資額超過百億韓元的大片《釜山行》《仁川登陸作戰》《德惠翁主》《隧道》同台競技,好不熱鬧。雖然最後結果是《釜山行》以1100萬人次的票房笑到了最後,但其他三部影片的票房也都超過了700萬人次,統統過了損益點,也算是皆大歡喜。其中最為弔詭的是,相對其他三部電影一路走高的口碑而言,《仁川登陸作戰》從上映之初,就遭到韓國影評人的口誅筆伐,惡評如潮。即便如此,觀眾仍然樂此不疲的到影院支持此片,據說,絕大部份觀眾都是衝著主演李政宰而去,這種實力偶像派歐巴,號召力還真不可小覷。
        平心而論,作為一部商業片,《仁川登陸作戰》在劇情設置上,還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尤其是把一場宏大的戰爭濃縮在盜取海域圖的諜戰戲中,以點帶面,舉重若輕,值得稱道。但為何還是飽受影評人詬病呢,原因就出在影片的基調上。恰好中國導演何平曾在部落格上發表了一番言論,用來評價《仁川登陸作戰》再合適不過。「關於戰爭片,反戰必是第一主題,這是人類的共識,在這個主題下,不同題材才有人性可言,奉獻可言,英雄可言。」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如果再有人打著愛國主義的旗號,歌頌戰爭,歌頌為了戰爭無謂的犧牲,都是居心叵測的。《仁川登陸作戰》就是在這個基調上犯了低級錯誤,妄圖用愛國主義和民族情緒來打動觀眾,不免落了下乘。我們可以看到,片中第一個失誤,便是對朝軍的詆毀和醜化,整部影片,朝軍士兵都像是活靶子,只是為了展現韓方特工隊的英勇而存在的背景,唯一一個有名有姓的司令員,還是個跳樑小丑,動不動就暴跳如雷,臉上恨不得刻著我是壞人四個大字,這樣的人物設置,實在令人無語。第二、影片刻意誇大了韓軍特工隊的作用,彷彿整個仁川登陸作戰的成敗與否,全都繫於特工隊一線。特工隊裡每個隊員,更是高大全的典型,為了祖國、為了民族的未來,不惜拋頭顱灑熱血,捨生取義,死而後已。這樣的犧牲,是否真的值得歌頌,我們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第三、本應作為仁川登陸作戰主角的美軍,尤其是統帥麥克阿瑟,徹底淪為了張學秀主角光環背後的道具,從頭到尾也就只說了幾句心靈雞湯的台詞,看不出他對整場戰役起了什麼正面作用。能夠拍出如此意淫歷史的戲份,導演的膽量,還真是令人佩服。
      回到前面所說,在戰爭片中,反戰必是第一主題,這是人類的共識。戰爭本就是人類文明的毒瘤,充滿殘酷和荒謬,把戰爭分為正義和非正義的戰爭,其實是個偽命題,對普通百姓而言,只要是戰爭,就是非正義的,必然伴隨著殺戮和死亡。那些用簡單粗暴的二元論來看待戰爭的影片,充其量只能算作宣傳的工具。其實韓國的戰爭片,在表現戰爭的殘酷性和積極的反思方面,一向走在亞洲電影的前列。姜帝圭的代表作《太極旗飄揚》,和《仁川登陸作戰》同為表現韓戰的影片,但一經比較,高下立判。韓戰是世界近代歷史上繼二戰之後發生的參戰國家和人數最多的戰爭,而且時至今日戰爭也只是處在停戰狀態,理論上仍未結束。韓戰讓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分裂長達六十餘年,朝韓雙方更是為此付出了數百萬生命的代價,給民眾心理造成的極大創傷,至今無法痊癒。朝韓這對親兄弟,只為意識形態之爭而反目成仇,進而兵戎相見,現在看來,真是莫大的諷刺。《太極旗飄揚》中的主人公就是一對親兄弟,兩人在戰亂中失散,再見面時已經分屬不同的陣營,然而骨肉情深戰勝了意識形態,哥哥為了掩護弟弟撤退,反戈一擊,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戰友,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換來了弟弟的倖存。《太極旗飄揚》成功的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理念詮釋了韓戰,那些炮火紛飛的慘烈場面,那些荒謬的意識形態之爭,都抵不過哥哥想讓弟弟回家的信念。哥哥的選擇,如果放在我們的戰爭影片中,就是立場不夠堅定的叛徒,是反覆無常的三姓家奴,非但不值得讚頌,反而應該唾棄。那是因為在我們的教育中,有國才有家的觀念已經潛移默化的深人人心,為大我犧牲小我,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實際上,很多話語是禁不起推敲的,比如我們常說:「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干」,似乎很有道理,但只要你了解一點自然常識,便會了解,萬涓成水,終究匯流成河,有了無數支流滾滾來,才會有一條大河向東流。而家庭,是組成國家的基本單位,正如涓涓溪水匯流成河,有家才有國,有家無國是悲哀,有國無家是恐怖。
      如果說《太極旗飄揚》讓我們明白了有家才有國的道理,那張勳的《高地戰》就從另一個側面揭示了戰爭的荒謬。《高地戰》的背景是韓戰後期的僵持階段,三八線上一個無名的高地成為談判中重要的籌碼。雙方為了爭奪這個高地展開了將近兩年的慘烈戰鬥,期間陣地易手多達五十多次,整個高地就是用朝韓雙方戰士的屍體堆砌而成,堪稱人間地獄。戰士們每天的衝鋒往往意味著明天的撤退,就像希臘神話裡面推石上山的西緒弗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最終只能變成談判桌上無足輕重的心理優勢。因此,他們會在戰爭間隙盡情的狂歡,會在上戰場之前叮囑自己的戰友「活著,才是最大的勝利」,他們在戰場上英勇奮戰,在暗地裡卻和對方互通有無,他們會在上司下令「死守到最後一人」的時候,擊斃自己的長官然後率部撤退。凡此種種,都是我輩受天朝教育所不能想像的,但轉念一想,戰爭打到這個地步,帶給人們的只剩下了恐懼和厭倦,勝利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停戰、活著、回家才是戰士們最大的心願,這才是真正的人性、真正的普通人的願望。只要是戰爭,就是非正義的,內戰更是如此,無論誰勝誰敗都是悲慘而又無奈的結局。戰爭只是統治者政治利益的再分配,和老百姓毫無關係,但代價卻是千千萬萬條鮮活的生命和無數支離破碎的家庭。
      戰爭的荒謬和殘酷絕不是只侷限於戰場上,它無處不在,即便身處後方,一樣不能倖免。在《太極旗飄揚》當中有一個細節,哥哥的未婚妻因為在朝軍佔領時期領過政府發放的一袋大米,就被認定為叛國,進而被處決。這個細節在歷史上確有其事,被稱為保導聯盟事件,是韓國近代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平民事件,前後有將近二十萬人在未經審判的情況下被殺害。這些百姓,大多只是為了活命才去領取一些生活物資,壓根不懂什麼主義,就被政府以叛國的名義殺害,他們又何罪之有?而在另一部韓國電影大師林權澤的作品《太白山脈》里,則是另外一番景像。韓國南部一個小村莊,夾在南韓勞動工黨的游擊隊和韓國政府軍的圍剿中間,左右為難,無以為繼。白天是大韓民國,晚上變成朝鮮人民共和國,無論是游擊隊還是韓軍,其所作所為,對村民來說,都是災難。村民只是為游擊隊提供一點糧食,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而為政府軍透露一點情報,也可能演變成游擊隊的報復。無奈之下,村民只能選擇逃離,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戰爭所至,民不聊生,何處才是他們的家園?
      戰爭從來也不是偉大的,有的只是殘酷和荒謬。優秀的戰爭片,骨子裡一定是反戰的,脫離了這個前提,去頌揚那些英雄和犧牲,都是別有用心。在戰爭中,我更關注活生生的個體,對他們來說,活著回家就是最大的勝利。有家才有國,親情永遠比主義重要。正因為韓國之前拍出了這麼多優秀的反戰影片,我們才會對《仁川登陸作戰》表現出的低級幼稚的戰爭觀感到深深的失望。不過當我翻看了導演李載漢的履歷之後,不禁啞然失笑,一個還在熱衷於用絕症橋段來描繪愛情的導演,你怎麼能指望他理解真正的戰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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