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一笑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王寶強說，之所以不去接演徐崢的《港囧》，是因為先應下了陳思誠的《唐人街探案》，我想任是何人當時都會覺得很遺憾，因為《港囧》失去了一個頂樑柱，前景堪憂，而對於《唐人街》，則更多地是為王寶強憂心，是否就此要毀掉「票房保證」這一金字招牌，而從最後成片效果看，且不說《港囧》如何，但就《唐人街探案》來說，不得不說寶強兄弟仍然獨具慧眼，作為演員中的選片水準，相比很多演員要很多。
儘管陳思誠以王寶強為主力，匯聚了一幫在國內業界不上不下的陳赫、肖央之流來為自己電影的喜劇元素增光添彩，但實際上，《唐人街》依然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本格推理劇，它的整個案件絲絲入扣，在一開始就給觀眾設下謎團的同時，也不忘注重整體推理的邏輯性，既有歐美推理的懸疑感，又具備日本推理的社會性（最後一個女孩的鏡頭，真的驚到我了，有《白夜行》之流的既視感），在拍攝手法上又借鑑了時下大熱的「記憶宮殿」，最後還在整個故事的倫理性上加以窺探和思考，所以這部電影本質上只是披了一層喜劇外衣的推理正戲，在這裡你很少能夠看到為了抖包袱而設計的笑料，更多的是靠控制主線故事的節奏來發揮演員本身的表演技能，當然王寶強的天賦自是起了大作用，電影院裡時不時傳來的笑聲更像是給這部戲陰暗的內裡一絲光明，緩和整體的氣氛，是基於商業電影的主流規則，也是針對國內觀眾弱小的承受力的一種妥協。
首先，它的確是一部喜劇電影。雖然它的喜劇味道就像剛端上來的烤魚一般入味不是很快，但隨著劇情推入，你會發現，自己以及身邊的人會時不時地被逗樂。它的喜劇元素不像有些電影那樣靠惡搞來生硬地製造笑料，也不像有些電影那樣用惡俗來戳人奇怪的笑點。它還是用人物的個性衝突、肢體語言來製造淺層笑料，又用恰到好處的事件矛盾與巧合來製造高一層的笑點。如果說王寶強的雷人造型以及彆扭的南洋腔調無法帶給你笑意，肖央、陳赫以及小瀋陽「劫匪三人組」的肢體語言也無法戳中你的笑點，那不時發生的事件矛盾與巧合所營造的那種尷尬、窘迫以及誤打誤撞的衝突，大概能逗樂你。譬如警察、劫匪、偵探三組彼此衝突的人馬齊聚美女屋內那場戲，就很有經典喜劇的味道。譬如警察、劫匪、偵探在醫院走廊狹路相逢那一段，鏡頭涵蓋著逃離者、抓捕者以及拔槍火拼者，這一段慢鏡頭配合優雅的音樂呈現出來的，竟有點蓋•里奇的味道。當然，這些喜劇元素不一定適用於所有人，你可以笑，也可以不笑，不靠人品靠笑品。況且，這部電影在表現這些喜劇元素方面，的確也存在瑕疵：比如節奏拖沓，導致笑點不夠密集，喜得不夠流暢；比如表演方面略顯誇張，王寶強和肖央無論造型還是語言，會讓不少人難以歡喜，容易齣戲。其次，這部電影講了一個完整的故事。聽起來似乎不算什麼，但在眾多連故事都講不完整的華語電影環境裡，這太重要了。本片有三條主線：偵探、警察以及劫匪，偵探被莫名其妙的通緝，需要尋求真相，為自己洗白；警察破案抓真兇，既要隱藏自己的污點，又要追求升職的機會；劫匪要替自己的同夥報仇，更要找回自己辛辛苦苦「勞動」得來的財物，三組人物有著不同的目的，形成三條鮮明的主線，交織相碰，擦出矛盾與衝突的火花，也製造令人捧腹的喜劇效果。而除此之外，影片還埋著兩條引人入勝的輔線：殺人兇手，以及幕後真兇。如此雜糅在一塊，拼湊出一個既有喜劇元素，又有警匪衝突，還有懸疑色彩的完整故事，是為影片一個難得之處。最後，也是讓這部電影「不簡單」的，是這部電影所包含的懸疑成份。許多觀看影片點映的觀眾一開始都是抱著看一部「低預期」喜劇電影的心態走進影院的，結果卻被影片巧妙、緊張甚至驚悚的懸疑色綵帶來驚喜。沒錯，電影在喜劇的外殼之下，包裹著一套本格推理探案的內容。電影故事構架在泰國（可以避開許多審查上的阻礙），於是就有了愚蠢無能的警察，有了毛利小五郎一般的偵探，有了夏洛克一般的機智少年，甚至有了高智商的反派。透過一件莫名其妙的罪責冤屈，進而引發令人捧腹又懸念重重的追求真相的過程，最後真相大明之際，甚至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驚悚感（影片末尾突然出現的那個邪笑，讓不少觀眾被嚇到）。
導演通過電影含蓄表達了自己對於人性、宗教以及哲學的理解：影片裡兩次出現的立起來的摺紙，正是他對善惡兩面的一種隱喻表達。而這也是電影《唐人街探案》里埋得比較深的一種內涵。就像影片一開始就有交待的那樣，看起來溫潤如玉的少年劉昊然心裡想著要作惡，但自始至終卻做著善良的事情。而那個看起來純真善良的角色卻是整個殺人案件的幕後真兇，是真正的作惡者。矛盾嗎？矛盾，並且矛盾得出乎意料，以致於給電影帶來了很大的反轉效果，從中折射出來的人性拷問，則令人毛骨悚然之餘，也多了一些值得深思的味道。想要作惡的卻很善良，看似很善的卻是大惡，這是人性複雜之處，也是善惡難辨的所在。就像影片裡一句台詞說的那樣：「每個人從出生就註定扮演各自的角色，有的是善，有的是惡」。當你注意著影片裡一些可能一閃而過而被輕易忽略的細節，你會發現，那個真正的幕後兇手，那張純真無邪的面容背後，所暗藏的惡的動機，叫人後背發涼。這個高智商的反派有著一切合乎常規的純真外衣，純潔的面容，花樣的年紀，悲慘的經歷，怎麼看都不會是個作惡者。但偏偏，整個密室殺人的策劃卻出自他手，而背後的殺人動機，有可能僅僅是因為「受威脅的愛」以及不曾表露過的「內心的恨」。日記、照片、變態、虐待、同性戀、戀童癖。影片裡有著故意的失蹤和精密的策劃，而這一切的「殺人動機」，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微小，以致於越想越後怕。看起來那麼善良的人，為什麼要殺人？
這裡梳理一下案情，《唐人街探案》裡的密室殺人案，從王寶強被告知自己是兇手的那一刻起，故事開始了， 從警方的角度看，王寶強是七天裡唯一進過那間密室的人，他應該是兇手。從小瀋陽為首的盜金五人組來看，王寶強從密室推出的那一貨箱就是黃金。於是劉昊然開始了第一層推理：既然是密室，而且監控7天都沒有人進入，那麼兇手一定是7天前就潛入密室，殺害了死者。那麼問題來了——兇手殺完死者之後是如何逃逸的呢？於是劉昊然開始了第二層推理：兇手事先殺死了死者，並扮成死者的樣子讓王寶強過來送貨，然後鑽進了貨箱。所以，貨箱裡就是兇手而不是黃金，黃金被鑄成了佛像。那麼問題來了——以小瀋陽為首的蠢萌三人組和托尼，其實並不知道他們的第五個同夥也就是死者會死掉，所以他們自始至終沒有得到黃金。於是劉昊然開始了第三層推理：兇殺案跟黃金案本是兩個案件，卻陰差陽錯地攪到了一起。所以兇手案的殺人東西就是張子楓的戀童癖養父，發現死者曾強姦過張子楓，於是實施了謀殺。可問題又來了——劉昊然發現死者的房間乾淨整潔無異味、常去同性戀酒吧，所以斷定死者其實是gay。於是劉昊然開始了第四層推理：死者是gay，並沒有強姦張子楓，那麼向養父傳遞這一假消息的張子楓，wuli小蘿莉其實才是幕後大boss。由此可得，死者的兒子也並沒有失蹤，而是跟同樣飽受戀童癖父親騷擾的張子楓聯合策劃殺死了各自的父親。直到最後，問題依然沒有解決的就是——劉昊然同王寶強推出那一尊金佛像的時候，屋頂上的狙擊手是誰？顯然不是蠢萌的警署二人組安排的，那麼小瀋陽的盜金五壯士背後應該還有人，畢竟密室殺人跟盜金本就是兩碼事，殺人的事解決了，盜金的事想必在續集。
一個有無法核實的同性戀傾向的父親，深刻懷疑自己失蹤的兒子被殺害，於是盯上了與兒子及其親近的女同學，然而這個女同學似乎確實殺害了自己的男同學，害怕暴露，便想要殺死跟蹤自己的男同學的同性戀父親，而她又不想親自動手，就偽造一本日記虛構了自己被同學父親強姦之事以及自己想要報仇的心理同時還詳細記錄了作案手法讓深愛自己的養父看見並代為動手，最終這個女同學服食安眠藥並燒燬日記。犯罪設計就如同《聖女的救濟》中那般完美。然而每一個完美犯罪都會遇上一個意外因子——主角光環，強大的偵探總是會找到突破口，終止這場完美遊戲，電影的男主角就是這樣一個工藤新一般的偵探，也能看到點福爾摩斯的影子。熟讀「伽利略系列」的影迷應該都不會介意謎題早早被揭穿的現實，重要的是這場完美犯罪的設計以及偵探們戳穿他的過程，而非背後的答案。然而導演也並沒完全照著東野圭吾的路子來，直到最後真相揭穿前才能大概猜到會有這麼一個大的反轉存在，並沒有直接把真相擺在觀眾面前，靠撲朔迷離的案情發展來抓住觀眾的胃口。兇手不是什麼智力超人要和主角玩遊戲呢，她就忐忑的等在那裡。
要呈現這樣一場完美犯罪，也同樣需要導演有完美的駕馭力。電影尚未做到最好，卻也達到了基本要求。拋開所有鬧劇喜劇元素，拋開心靈雞湯，拋開對警察的戲謔嘲諷，拋開屎尿屁葷段子，本片對細節的鋪墊做的不多不少，恰好合格。影片中所有的細節的出現都不是冗餘無用，主角推理所需要的一切線索都有據可循，能在前面的段落中找到對應。整個電影已經不像是出自新人之手，醫院的一個向右平移長鏡頭相當搶眼，還有適時閃回的運用，整片節奏的把握，推理對觀眾的抓力，都可圈可點。只是搞笑段落對整片節奏有毀滅性的作用，喜劇、鬧劇、推理和一點點驚悚元素的混搭未免野心太大，稍顯手段不足，一些段落太過生硬。也許，《唐人街探案》不是那種可以被廣泛認可的佳作，其略顯誇張的外衣也的確不會招所有人喜歡，但其在喜劇里融合的懸疑成份，其所包含的人性善惡的探討，讓這部電影有所價值。或許還是會有人持有偏見，但看過之後，假若能細細回味一下，便會發現，真的，細思恐極。
最後，稍微感嘆一下，秦風這個人設，也是沒誰了。這枚18歲的boy。雖然男主光環，高冷小自虐，有著開了外掛的神技能，分分鐘記住紙上的數據，大腦如磁一樣自動過濾有用資訊，腦波推算精準流暢。但，這孩子在親情的道路上，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多少孽債啊！爸爸被誣陷是小偷，眼看父親被捕入獄，人生低潮， 高考參加警校面試時說了真話，被老師PASS掉，志願落榜， 如果前兩個都是人生的懷具，他遇見叔叔唐仁則是生命中衰神附體的開始。美好的假期從被騙錢開始，連番遭到黑白兩道的追殺，險象環生的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