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基因

       中國13億人難道就找不出11個會踢球的？

       這個問題被無數人問了無數次，但問的很白痴。就像一個男人問：我一次2億個精子難道就誕生不了一個智商如愛因斯坦的孩子？

       這就是典型的僥倖心理，總是僥倖地以為人口基數與目標人數的比例高達幾億比一，就一定能有那個一。從這個角度講，人多反而害了中國足球，如果很多人都是抱著這種心理的話。

       踢足球不是買彩票，不是買的越多中獎機率越大。中國足球的落後，可以從人種、體制、文化、社會、經濟、教育、社會、環境等等很多的宏觀角度去分析，任何一個原因拿出來都可以作長篇大論，而且也都沒問題。但我覺得這些因素都可以匯總成一個核心——基因。我們沒有足球基因。那什麼是足球基因？曾經一個落魄韓國球員和一群東帝汶的貧困孩子們可以告訴我們答案。

       電影開頭先以字幕的方式介紹了這個很多人都沒聽說過的東南亞魚腩小國：東帝汶被葡萄牙殖民統治長達450年。1975年，獨立9天後又被印度尼西亞武裝侵略，犧牲了6萬生命。後被搶佔24年的時間，死亡了人口的1/4，約20萬人。1999年，被國際輿論所屈服的印度尼西亞撤出了，但是，反對獨立的親印度尼西亞民兵隊爆發暴亂，死亡數千人，有數萬人淪為難民。

       其實這一段並不吸引人，真正震驚我的是下一句：本片是以東帝汶孩子們和韓國足球教練成就的奇蹟般的真實事件為背景再創作的。電影開始就告訴我們，這是真實事件，所以我對在一片滿目瘡痍、遍地廢墟、常年高溫多雨、仍有戰火燃燒的土地上發生的關於足球的故事充滿期待。

       足球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簡單的運動了。踢球不限場地，草地、沙灘、煤灰地、石灰地都可以，電影中的孩子們就是在塵土飛揚的土地中踢的。踢球也不限天氣，晴天、颳風、下雨、下雪隨便，就是要將這一運動與大自然融為一體。而且踢球不限設施，隨便拿兩塊磚頭就是球門，踢足球甚至都可以沒有足球，我高中就拿了無數廢試卷用膠帶纏在一起，在無數個課件跟同學踢的不亦樂乎，其實路邊的小石塊、易拉罐、廢瓶子都可以拿來踢兩腳。不過最令人驚訝的是，東帝汶的孩子們連一雙鞋都沒有，光著腳踢球，這已經不能用熱愛、瘋狂等詞語來形容了，就像吃飯睡覺一樣，踢球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基本需求。看到這一幕，我不禁想起我們那些擁有漂亮衣服、名牌球鞋和人工草坪這些優越的不能再優越的條件的小學生，卻一個個的在學校抱著足球做「足球操」。對比東帝汶的少年們，中國校園的足球操真是對足球運動的侮辱，更是自取其辱。當然，這不能怪學生，有這樣的學校相關老師在，有開篇那個問題也不足為奇。

       鏡頭下的東帝汶環境惡劣、條件匱乏，對這裡孩子而言，教育那是遙不可及的事情，連食物和生命安全都沒有保障，很難想像他們能踢出什麼樣的足球來。不過在這個條件下還有足球可踢，還有那麼多孩子想踢，這就是足球基因，當然，絕不止於此。但沒有它，就沒有開始；沒有開始，就不會有故事。

       雖然是一名過氣且債務纏身球星，金援光也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在國內的人脈謀得一份穩定、體面的足球教練工作，但他輾轉許久還是選擇留守東帝汶。金援光的做法有種名校高材生去偏遠山村義務支教的樣子，東帝汶，開鞋店，賺多賺少是個緣。按照金援光後來的事蹟，其實適當渲染一下，搞個「感動韓國」之類無趣無聊的宣傳是沒問題的。但事實上他就是個普通人，去東帝汶是為了賺錢，帶孩子踢球是為了賣鞋，建足球隊是為了賭豬，很世俗的做法。令金援光自己都沒想到的是，由於自己的善良和責任，竟改變了孩子們的一生。

       當然，這群孩子的堅持與單純，也成就了自己的一生。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孩子，是永遠帶著妹妹的杜瓦。換做是我，金援光再好，但只是因為自己身體瘦弱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早就受不了這份委屈了。杜瓦卻選擇了堅守，每天眼巴巴羨慕地看著其他孩子，穿著自己夢寐以求的球鞋與球衣，接受金援光的訓練。杜瓦最終打動還是打動了金援光，在接過訓練服的一刻，杜瓦沒有因為夢想成真異常激動而歡呼雀躍，他很安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因為這對於杜瓦來說沒有什麼好慶祝的，他明白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杜瓦有能力，他可以顛球很多次，比同伴都多，也可以跑的比別人都快，但身體上先天的劣勢，讓杜瓦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鬆。也可以這麼認為，金援光選杜瓦入隊，有很大一部份的同情因素在內，而這肯定不是杜瓦想要的原因。作為一名真正的競技體育運動員，如果因為別人的同情而獲得某種認可的話，那這種認可是很短命的，自己也有一分羞愧。所以要扭轉這一切，就必須像金援光對杜瓦說的那樣做：「你比別人小，得付出兩倍的努力，知道了嗎？」

       當孩子們都交不起1天1美元的還款而紛紛「退貨」時，漠達比澳抱出了飼養多年的老母雞來抵押當天要交的1美元，只為留下腳上得足球鞋。金援光當然想不到這群這麼多孩子們無法交清欠款，他更想不到孩子們對足球是如此鍾愛。物質條件早已無法阻擋孩子們對足球的追逐，甚至為此逐漸地損傷著自己的身體。漠達比澳的傷情令人心酸，竟然是因營養不足引起的短暫視力障礙，而且東帝汶像這樣的小孩有很多。只是由於不能夠吃好，普通的足球訓練對於漠達比澳而言就是不斷地承受運動負荷。對於我們來說，營養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考慮的問題，它就是家常便飯，像泥土空氣一樣唾手可得，而在漠達比澳這裡卻真的成了問題，這竟會成為踢球的阻礙。看到躺在病床上漠達比澳無神的雙眼，滿是渴望與不甘。漠達比澳這種傷病，讓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麼叫牛衣歲月、一食兩飽，踢足球也可以如此艱辛。

       人處幹什麼情況時才會產生偷盜的念頭？或許是為了飽腹、住宿、取暖時，總之是在生活所迫即將無法生存時才會迫不得已。具有天賦的拉莫斯也很不爭氣地走上了這條路，而另他迫不得已的原因卻是為了去印尼踢球。在拉莫斯的還在成長的生命中，能踢上相對職業化的足球，已經等同於衣食飽暖這樣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了。拉莫斯就屬於散落在民間的球星，有天賦，是同齡人中踢球最好的，技術細膩，速度快，身體靈活，一看就是踢球的料。無論是球技還是性格，都有球星的苗子。就連名字都很皇馬隊長一樣，長相也酷似內馬爾。拉莫斯的性格頗為孤傲，他對足球的專注比別人要多一些，看上去也早熟一些。立場還算堅定，不為足球鞋折腰。能夠接受金援光的訓練，一是金援光以職業視角發現了拉莫斯具備的潛力，二是金援光三顧茅廬的誠意，三是拉莫斯憑直覺告訴自己，金援光應該是靠譜的。就這樣，拉莫斯就成了金援光球隊的最後一塊拼圖。

       杜瓦、漠達比澳、拉莫斯，三人加入球隊的過程都截然不同。杜瓦看上了金援光，而金援光卻看不上杜瓦；拉莫斯看不上金援光，而金援光卻看上了拉莫斯；漠達比澳應該是最順利的，他與金援光相互接受。無論如何，三人總算是湊到一起，可最大的隱患也浮出水面。

       在東帝汶踢球，物質條件的嚴重匱乏是擺在眼前的、誰都能看到的困難。對於這種客觀地難題，如果人心齊，泰山也不是不能移。如果人心出了問題，對一支團隊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東帝汶一直以來戰火不斷，民眾也都有屬於自己的幫派，地區分化，矛盾激烈，其中隊內兩大主力——漠達比澳與拉莫斯，他們的家人就是對立的兩派。漠達比澳的爸爸在東帝汶獨立時就是被拉莫斯的舅舅打死的，而這次漠達比澳那一幫的人也把拉莫斯的哥哥打傷。大人的爭鬥勢必會影響甚至順延到下一代。因此也就不奇怪為什麼拉莫斯與漠達比澳球場上相互孤立、經常大打出手了，而且這種矛盾已經超出了人的可控能力，它是歷史、地域、政治等等複雜的因素所形成的產物，無法調和，至少在短期內是這樣的。

       但是在這種背景下一起踢球，很可能哪天在球場上誰就帶一把刀子去刺殺在幫派中不共戴天的隊友。在這種情況下，足球運動作為和平年代的戰爭，戰爭年代的和平，就可以發揮它獨有的魅力。

       金援光建隊東帝汶少年隊，赴日本廣島參加第30屆國際青少年足球賽。在大賽前，每個人都將代表同一支球隊參賽，那就是國家隊。雖然一個國家長期以來存在的問題不可能因為一場足球賽就能解決，但至少能讓不同的人暫時擱置對立，共同迎接更大的挑戰。這裡是個越窮越打、越打越窮的國度，但為了孩子們去廣島的飛機票，所有人不惜一切湊錢的場景令人心生感動。金援光四處遊說，磨破嘴皮走斷雙腿，只為爭取拉取更多的贊助。加斯比尼拿出了她的全部積蓄，雖然只是一罐硬幣，但對於這個在教堂長大的小女孩來說那可是她的全部。還有拉莫斯的哥哥，舉著枴杖帶著朋友們舉辦後援義賣會。縱然這一切都是杯水車薪，可大家共同朝著一個目標努力，這一點一滴都是人心散發出的光芒。

       在突然降下的大雨中，金援光問朴仁基：「知道我為什麼拼命想參加連贏的希望都沒有的國際大賽嗎？」朴仁基「切」了一聲：「為什麼拼命啊？」「想走到最後」，金援光微笑著說：「我總是開始，但從未堅持到底。自己從未去過的盡頭，和他們的話，好像能去。」金援光回頭望著在雨中歡快奔跑叫喊的孩子們，他們無憂無慮，他們沒有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他們一直很困難，也正是這樣，他們並不知道什麼是困難。他們不知道對手有多強大，不知道其他國家的少年球員是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僅僅獲得了飛往廣島的機票就可以陷入狂歡。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未知，東帝汶的孩子們不會去考慮太多，這樣也使得他們無所畏懼，踢著最純粹的足球。

       在比賽中，漠達比澳與拉莫斯在衝突之後握手言和，為了共同的目標，身後是無數東帝汶人的期盼，更為了當初赤腳踢球的夢想，他們淘汰了強大的東道主日本隊。在那屆賽事中，東帝汶少年隊六戰全勝，最終獲得冠軍。

       電影中講述的原型就是2002年在日本廣島的國際少年足球賽。後來，在2005年的昆明U12的一次賽事中，同樣有中日韓的球隊參賽，東帝汶依然獲得冠軍。甚至在三年前，中國U14隊0:1負於東帝汶U14。這些都是真是的故事。這支球隊的主教練，就是電影中金援光的原型——金信煥。

       在世界上最貧困的國家之一，有一群在戰火中長大的孤兒，他們踢球時連球鞋都沒有，但他們創造了奇蹟。他們實現了足球的價值，不是靠資本、靠優越、靠硬件，而是自身所具備的足球基因。這個基因，我們沒有。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英國電影《一脫到底》（又名《光豬六壯士》）中，有這樣一個搞笑橋段。下崗工人傑雷教帶領另外幾個下崗工人排練舞蹈，有一個動作卻怎麼也排不整齊。這個動作也很簡單：後排的人同時往前邁，然後與前排人員排成一條直線，再同時舉手。可是後面總是有人走快或走慢，排練數次總是失敗，傑雷也一籌莫展，毫無辦法。在一旁的馬先生突然理解了：「這是阿森納擺越位陷阱？（指著中間的人）倫帕是中後衛，對方要射門，我們一起往前衝，揮動雙臂（示意越位）。」旁邊的戴維猶如醍醐灌頂：「Oh well,that’s easy.」然後再次跟隨節奏，傑雷：「Perfect.」戴維補刀：「早該這樣解釋。」如果看文字接受不懂，可以找到這部電影看，大約在41分鐘到43分鐘。

       足球基因是自然的存在於我們每一個人身上，而不是自上而下地、強制性、敷衍式、盲目式的推進。就像開始提到的足球操，這種做法真是丟國際臉。在自己生日這天能看到相對冷門卻不乏熱血的足球勵志電影，而且是真實事件改編，結合中國足球現狀談了自己的看法，也是很有意義的事情。明天裡皮的第一場中國隊比賽，也是國足的十二強賽的強行生死戰，在昆明對陣卡達，拭目以待。希望能衝進世界盃，以此為契機，慢慢地，慢慢地，將足球基因植入我們的身體。

                                                                                     ——2016.11.14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