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身邊，會不會也有所謂的「默然者」？

《神奇動物在哪裡》的神奇動物好像基本都是走個過場，讓大家看一下我有多神奇就結束了。開頭的嗅嗅，通體烏黑，愛偷金銀財寶的屬性讓我想到《千與千尋》的無臉男；之後還有鳥蛇、隱形獸、雷鳥之類，無非是取了幾種動物的特徵組合在一起，形態拖沓，細節繁瑣，想像力還不如寵物小精靈。用箱子收動物也很容易聯想到精靈球，然而並不如精靈球好看。最吸引的我的反而是另一條支線——Obscurial，電影中翻譯為默然者。

那是電影裡最終的大boss，可似乎又不是反派，默然者都是可憐人，且是少男少女。男主角斯卡曼德稱默然者是年幼巫師對自己魔法壓抑扭曲後的產物，已經好幾個世紀都沒有出現過。而電影裡正是二三十年代的美國，倒退幾個世紀便是歐洲的中世紀，正是「獵巫運動」轟轟烈烈的時候。天主教統治下的歐洲不容異端，巫師就是被排斥的對象，有兩名教士撰寫了一本《女巫之錘》，詳細列舉了許多識別女巫的方法，一旦有人被當成巫師，就要受到火燒之刑。幾個世紀來大約十萬人被處死，而他們大多數是普通人。


人們懲罰女巫，是藉著維護上帝，驅除邪祟之名來懲罰那些跟自己不一樣的人，終究也是統治者維持統治的方法；只要巧立名目，捕風捉影，總能把女巫的帽子扣在無辜的人身上，其中到底出於公義還是私心，已經無從得知，人類因著無知和恐懼殘殺同胞的歷史事件也數不勝數。而我一直在想，到了科技昌明的今天，為什麼我們還會對魔法和巫師如此著迷？

大概我們都還抱著追求自由的夢吧？騎著掃帚到處飛，魔杖輕輕一點就能摧枯拉朽。巫師或許就代表著那些游離在主流社會規範之外的人，巫師有自己的世界，裡面是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仙藥神水、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珍奇異獸。一個擁有魔法潛力的孩子，一定是過於敏感的，也是不愛「規矩」的。就像這世界上最嬌貴的植物，需要最無微不至的保護，如果他剛好不幸是個孤兒，又怎能在整齊劃一的福利院待下去？

電影裡的那個默然者克萊登斯就身處福利院，他並非是什麼凶神惡煞，而是一個齊劉海、清秀異常的少年，一雙眼睛寫滿故事，這一朵嬌花卻偏生在斷崖邊，長期遭到養母的虐待，手上密佈血痕。可以想見他身體裡的魔法會被壓抑成什麼樣，以致於最終失控，席捲紐約。

我對小孩子的力量一直是畏懼的，他們是這世界無端冒出的新事物，擁有無限可能，在我的理解中，這也是一種魔法。兩三歲的孩子最為調皮，也是魔法力量最強的時候，長到六歲以後，看到某些小孩表現出過於禮貌懂事的樣子，也會心痛：走到這一步，得經歷多少打、多少罵？少部份孩子選擇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他們被批為「不合群」、「性格孤僻」；被同學欺負，被師長訓斥；而誰又能知道，或許他就是個力量強大的魔法師？


電影裡，斯卡曼德是懂得默然者的人，他告訴人們不要傷害克萊登斯，而是要陪他聊天，安撫他，勸慰他。那少年終於才平息下來，靜靜地恢復了原身；可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有人覬覦著默然者的強大力量，有人又怕默然者威脅自己的存在。沒有人真的愛默然者。我差點以為女主角可以拯救他，但是她又蠢做事又沒決斷（整個電影裡都在搞砸事兒）。最後克萊登斯海還是被魔法國會摧毀，無疑是個悲劇，事後大家都洗洗睡，該回家的回家，該戀愛的戀愛；好像不當那默然者存在過一樣。紐約是得救了，卻抵不住心裡無比淒涼。

這或許也是《神奇動物在哪裡》的魅力，我起初以為它會是部鬥法逞勇的普通商業片，結果整個畫面是陰鬱郁、灰壓壓的，彷彿蒙了一層20年代的塵，開頭那個阿姨激情澎湃的反巫師演講，頗有歐洲黑暗年代的遺風。戲劇永遠是自由與壓迫的敵對，一個有童心、內心敏感、想像力豐富的年輕人是這世界最貴的珍寶。如今似乎是一個更光明的時代，我們拋棄了雜亂不潔的掃帚，而選擇了鋥光瓦亮的科學儀器。整個世界都是新新的，亮亮的，可歧視和偏見的陰影依然還在，大家的腳步卻更匆忙了，永遠有看不到的豐盛的生命被壓抑著，在角落裡日積月累，成為一個新的默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