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同盟：再見魁北瓜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卡薩布蘭卡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不可一世的第三帝國在這裡潰不成軍。1942年的同名電影《卡薩布蘭卡》是歷史上唯一一部零差評電影，橫掃第16屆奧斯卡獎，被評為「電影史上100部最偉大電影」第一名。《不可能的任務5》來過這，《間諜同盟》也來了。往來過客行跡匆匆，唯一不變的是隱隱駝鈴，大漠黃沙。
某網站說，《間諜同盟》在前半部份的緊張節奏堪比《神鬼認證》。我一聽就笑了，《神鬼認證》重新定義了諜戰片的拍攝模式，當今影壇無出其右。即便是執導過《回到未來》、《阿甘正傳》的羅伯特·澤米吉斯操刀，有布拉德·皮特和奧斯卡影后瑪麗昂·歌迪亞壓陣，也很難有所突破。果然，這部電影與《危情諜戰》一樣，除去歷史的外衣，又是槍戰和動作的累加。要不是主演的深厚演技和導演的文藝素養，這部前武后文的快餐式作品才沒那麼拖沓冗長。
瑪麗安是法國間諜，曾當著德軍士兵的面演奏《馬賽曲》，勇毅堅韌可見一斑。可惜某次任務失敗，瑪麗安葬身敵手，一個與她長相十分將近的納粹間諜花用「瑪麗安」的身份繼續執行任務。麥克斯是英國間諜，被派去與「瑪麗安」見面，刺殺卡薩布蘭卡的德國大使。其實此次行動是為希特勒剷除黨內異己，根本不是「為同盟國消滅德軍高官」。兩人本是假扮夫妻，沒想到假戲真做，任務結束後便來到英國完婚，不久女兒安妮於德軍空襲中誕生。「瑪麗安」厭倦了戰爭，打算就此隱退，相夫教子。未曾想到納粹再次上門，以女兒安妮的性命相要挾，逼迫「瑪麗安」繼續為帝國效力。「瑪麗安」只能從命，但很快就被麥克斯的上司盯上。麥克斯不肯相信自己的妻子是德國間諜，被迫同意組織的試探。麥克斯也嘗試自己調查，卻總不成功。直到他親自駕機深入敵後才查得真相。第二天，「瑪麗安」道出實情，麥克斯決心帶她出逃，並殺掉曾經威脅自己妻子的納粹間諜。在機場，麥克斯面對要嘛殺妻，要嘛被槍斃的兩難選擇，為妻子辯解，可惜無濟於事。「瑪麗安」走下車，舉槍自盡。領導也給足了面子，沒有使麥克斯受連坐之罪。男主無比悲痛，終身未娶，獨自養大女兒。
《間諜同盟》對氣氛的把控較為出色，印象最深的有兩處。其一是麥克斯（皮特飾）與瑪麗安（歌迪亞飾）求見德軍高官。麥克斯的虛假身份是瑪麗安安排好的，我一直擔心他不太適應。軍官先後用切換英法語、洗樸克牌、書寫磷酸鹽方程式的手段試探，麥克斯都有驚無險地通過。瑪麗安的解釋開脫，麥克斯的明知故問展現了兩位主演的高超演技。當麥克斯憋了老半天才寫出磷酸根的方程式的時候，我暗自感嘆：學好化學是多麼重要，關鍵時刻還能保命。第二處是麥克斯與瑪麗安出逃前追殺納粹餘黨。面對逼迫妻子重操舊業的德國間諜，麥克斯下了狠手。照看女兒安妮的保姆居然是間諜，可惜「容嬤嬤」還沒表完對元首的忠心，腦袋就開了花；出現在宴會上的「珠寶店老闆」也是納粹分子，麥克斯進門之後很久都沒有出聲，觀眾和瑪麗安都揪著心，恐懼在恣意蔓延；終於傳出三聲槍響，卻又是一段沉寂。麥克斯走出來的時候，我長舒一口氣。該不會是殺人之前，耍了一段嘴遁吧。
電影中有許多暗示性的細節，加上最近國內頻發的國家安全案件，時刻提醒觀眾們間諜就潛伏在你的身邊。無論是在卡薩布蘭卡的小樓上默默觀察的「軍官夫人」，還是在對面吃早茶的德國情報員，雖然不像《神鬼認證》那樣險情頻發，也讓人為之一振。以前看歷史紀錄片，總覺得在別人面前裝夫妻就行了，回到駐地該怎樣怎樣。看畢此片，方覺不然，夫妻不僅是名義，更是細節上的相互關懷。例如「丈夫要先給妻子敬煙」、「這裡開車不用避讓駱駝」、「根據習俗，男人要睡在天台上」、「我的『丈夫』是法國人，巴黎口音卻很差，不會說英語，不善於交際」、「夫妻久未見面，一定要說說笑笑，接吻擁抱」原因只有一個「不然會引起敵人的懷疑」。想到隔牆有耳，處處有眼，這麼做的確必要，間諜的辛苦，真實地呈現在觀眾眼前。當然，扼死曾經審訊自己的德國人之後，麥克斯還不忘把一塊餅子塞進屍體的喉嚨，營造噎死的假像。此外，德軍的軍裝聞名世界，今天看了納粹軍官的晚禮服，果然名不虛傳。
布拉德·皮特的演技主要體現在影片的後半段，他把懷疑與信任共存的矛盾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愛妻自殺後的巨大悲愴也讓人銘記在心。前半段的木訥讓我覺得他沒入戲，畢竟能派到敵後的間諜，必定經驗豐富，適應力強。最值得表揚的是歌迪亞。無論是《全面啟動》、《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公眾之敵》還是《麥克白》、《刺客信條》，無不展現了她對不同角色的精準把控，《間諜同盟》更讓這位法國女星的浪漫氣質展露無遺。在卡薩布蘭卡，為完成任務對不同情緒、不同表情的迅速切換，可謂千人千面；在英國倫敦，身為人母的熟婦韻味和高雅氣質，讓人無法抗拒。她與皮特的配合天衣無縫，兩人在機場的訣別和鋼琴前的坦白都讓我潸然淚下。如果說《機械姬》裡的艾娃極具青春氣息，那麼歌迪亞就是我見過最有女人味的好萊塢演員。除了兩位主演，那位扮演S.O.E.官員的賽門·麥克伯尼的獨特嗓音直接提醒我他在《不可能的任務：神秘國度》里扮演軍情六處的局長阿特利；扮演麥克斯上司法蘭克的傑瑞德·哈里斯不正是《大偵探福爾摩斯：詭影遊戲》裡的莫里亞蒂教授？
這部電影的缺點也有不少，例如水準平平的電腦特技。納粹高官辦公室那帶出感極強的吊燈和滾滾大漠裡的沙塵暴都讓我無比尷尬。此外兩人的情感歷程也缺乏刻畫，前一幕還不願透露「無關的人物細節」，第二天卻又傾囊相授；中午還說「戰地相愛禍患無窮」，晚上就拉著女主去大漠看日出，然後在車裡啪啪啪（有一點致敬《鐵達尼號》的意味）。這部電影總讓我想起那些一邊耍酷一遍玩女人就贏得革命的抗日神劇，畢竟男女主的性慾太強了，沙塵暴來了在車裡做愛，采個蘑菇在叢林裡野戰，看個孩子都要在床上親熱一段，還都是特寫鏡頭。
但導演想表達的主旨卻十分明確：戰爭帶給人類什麼？無論是被瑪麗安所救卻在空戰中毀容的戰士，還是眼睜睜看著妻子自殺卻無能為力的男主角，他們的身上或心裡都帶著戰爭帶來的傷痛。有誰知道：「瑪麗安」那玲瓏八面的背後，有多少心酸與無奈？最後她必須犧牲自己保全丈夫和女兒，結果納粹不承認有這個間諜，英國人卻把她當作罪犯。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女兒記得最真實的自己。個人在歷史面前，終究渺小；國家利益始終不會在乎個人死活。往大了說，納粹也好，同盟國也罷，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影片的英文名叫Allied，意為「同盟」，十分切題。表面上是瑪麗安與麥克斯的聯盟，也可認為是「瑪麗安」的抉擇：在真實身份面前，納粹與丈夫誰才是自己的同盟？是表面功夫演給別人看，還是真心實意兩情相悅？恐怕戲演多了，只有自己才辨得清真假，卻不知道誰最應該信任。
影片始於男主角獨自降落在茫茫荒漠，終結於男主角與女兒漫步在千里草原。險惡變得生機盎然，飄零的心終於自由舒展。可惜那個點亮生活的人，卻沒能陪你一路走完。這讓我想起《鐵達尼號》的露絲：「我愛了一輩子，卻連他的照片都沒有。」麥克斯是幸運的，因為妻子的照片還都留著；麥克斯又是不幸的，因為妻子在照片裡永久定格。「活在心裡」是多麼諷刺的一句話，她的容顏明明清晰，卻逐漸模糊；你伸出手來，卻無法碰觸。
還記得一開始，麥克斯的法語發音不正，連自己的故鄉魁北克都說不清，瑪麗安就給他起了「魁北瓜」的外號。瑪麗安自盡前的千般情愫，只變成一句「魁北瓜，我愛你」。

也許我不該愛上你，但你是我一生的奇蹟。
「魁北瓜」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