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牛為生，以夢為馬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關注「第三世界」和「邊緣人物」在當代螢幕已經不足為奇。此類電影數量之多，題材之普遍，頻繁佔據電影節的態勢，甚至足以形成一種微詞：是否那些繼承了現實主義遺風的導演，已經開始將底層人民的生活作為一種賣弄痛苦和博人眼球的高效手段。加布里埃爾·馬斯卡羅從[八月來風]出發，加之紀錄片導演起家、巴西電影人的兩重身份，難免仍要歸於以上分類。

[霓虹牛]的迷人以及獨特之處，在於它的幻想氣質。艾爾瑪從事著一份「拖牛」表演的工作，他與加利西亞及其女兒帶著牛群，哪裡有表演就前往哪裡。作為故事中最大的主角，艾爾瑪在拖牛之於縫縫補補，小心翼翼經營著自己「服裝設計師」(服裝廠工人)的夢想。午睡的空當，艾爾瑪偷來同伴已經泛潮的色情雜誌，這個行為並不是出於一個青年男性樸素的性幻想，僅僅為了在裸模圖片上設計內褲。粗糙、極具男性氣息的工作，與細膩、的願望之間形成了人物的內在衝突，正如無數次出現在塵土和牛群中的「塑料模特」——加布里埃爾時刻讓攝影機從遠處觀察著他的人物，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創造一個疏離效果，而是為了將人物和他的背景交織在一起，形成了符號之上的完美、微妙的視覺衝突。

「牛」與「馬」是片中兩個最典型的意向。艾爾瑪說：「女孩們都喜歡馬」。他的色情雜誌最終流到了卡卡的手中，女孩在上面畫滿了馬。一些詩性和有意味的時刻，通常出現在夜晚和傍晚：卡卡拿著她的「獨角獸」玩具，在牛群的上方擺弄；艾爾瑪為加利西亞製作了閃亮的表演服裝，她踏著馬靴、頭頂著馬具，在破敗卻又迷幻的舞台上盡情地挑逗著觀眾。這部電影裡的每個人都渴望成為「馬」。從牛到馬，彷彿成為了正在從農業走向工業中的巴西最好的比喻。

很明顯，加布里埃爾更感興趣的是「人」，而不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艾爾瑪與女兒的關係原本可以成為戲劇衝突的出口，但他只是似有似無地扮演著卡卡的父親。骯髒的牛場，艾爾瑪試圖將他在電影第一個鏡頭中撿回的模特殘肢整理成一個能用的衣架，卡卡總是纏著他，他們之間的談話涉及了父親、母親的角色，以及一些模糊的性啟蒙。當卡卡貢獻了本片可能是最有情緒的一個畫面，她問艾爾瑪，「你能抱抱我嗎？」導演仍然克制著，任何一段人物關係和那些似有似無、卻有精心編製的情感結合在一起，彷彿只是為了交代他們共同度過的一些日子。

電影裡的兩場性愛，「環境」都成為了重要的背景。朱尼爾精心打理的長髮則像是高貴的鬃毛一般，吸引著加利西亞。他們的性愛發生在牛欄。二人彷彿只是這個靜謐的鄉村夜晚畫框中極小的一部份。艾爾瑪與香水推銷員的性愛，在艾爾瑪夢想的服裝廠切割台上。作為反高潮的最佳手段，加布里埃爾將這場時常六分鐘的性愛一鏡到底，純色的打燈下，艾爾瑪彷彿用自己身體在環境中找到了慾望出口。(文_開開)

原載於《看電影》雜誌，12月上，審片室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