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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英雄 Hacksaw Ridge

血战钢锯岭/钢锯岭/钢铁英雄(台)

8.1 / 593,290人    139分鐘

導演: 梅爾吉勃遜
編劇: 安德魯奈特 羅伯特申坎
演員: 泰瑞莎帕瑪 安德魯加菲 山姆沃辛頓 路克布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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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09 19:18:20

《血戰鋼鋸嶺》:一個非主流英雄的誕生


簡單粗暴地概括下,《血戰鋼鋸嶺》講的是一個非主流英雄的誕生的故事。在戰爭漸漸遠離公眾視野的年代,一部優秀的戰爭片能讓人們重溫血與火的灼熱,親臨那個槍林彈雨,屍橫遍野的悲壯現場,從而前所未有地認識到生命的可貴,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並反對戰爭的再次發動。《血戰鋼鋸嶺》正是這樣的一部電影,奧斯卡金像獎導演梅爾·吉勃遜堪稱這個時代最適合執導它的天才創作者,用僅為4200w美元的小成本拍出了上億投資的大片質感。戰爭場面血腥慘烈,救人情節動魄揪心,《血戰鋼鋸嶺》帶給觀眾是無比震撼的觀影體驗。久違螢幕的男性熱血,回眸歷史的滄桑厚重,與時代浮沉的大氣恢弘,都精準而完美地濃縮在了這部電影中,令人嘆為觀止。
 
不玩結構,不秀技巧,在開頭短暫地對戰場進行慢鏡頭呈現後,導演遵循人物成長經歷,從童年生活開始對男主角戴斯蒙德·道斯展開了介紹。誤傷親兄弟,陷入了深深懺悔;情竇初開,和女友互許終身;穿上戎裝,在軍營中接受磨鍊。直到這裡,劇情仍十分常規,但馬上迎來了分界點:戴斯蒙德拒絕拿槍,而他因此遇上了被排擠,開除,乃至被起訴的一系列麻煩。

這時,影片對戴斯蒙德家庭的鋪墊便派上了用場。他的父親是一戰老兵,在家中卻是一個衝動的醉鬼,戴斯蒙德曾目睹父親伶仃大醉後舉槍對準母親的危險行為。於是,影片提出了第一個充滿爭議的話題:父親是一個好軍人,是國家表彰的英雄,但他卻不是一個好丈夫,不是一個好爸爸。他把戰爭對他造成的傷害轉移到了妻子和孩子身上。為國家犧牲至此是值得提倡的嗎?自身的遭遇令戴斯蒙德下定決心,絕不拿起槍。這個看似幼稚和賭氣的行為,在常人眼中簡直不能算是一件事情,正如女友所勸:你就不能裝模作樣地拿一下嗎?但他毫不讓步,這是他不能妥協的原則。
然而,戴斯蒙德的固執讓他陷入了危機。軍隊要求絕對服從,缺乏對待少數派的包容機制,這讓他成為例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懷著做一名醫療兵的目標不僅沒有實現,還被視為異端,管理者想方設法地要把他趕出軍隊。此時他的戰爭已經到來,即對抗紀律。他要為自己爭取不拿槍的自由。如何在紀律森嚴而不近人情的軍隊中獲得自己堅持想要的自由,這是影片的第二個爭議話題。

為了解救戴斯蒙德,身為老兵的父親再度登場。此時我有一種錯覺,父親在出於父愛搭救兒子的同時,還彷彿在搭救年輕時的自己。從影片中我們看到,儘管在戰爭中活了下來並榮歸故里,但父親生活得分外渾噩與潦倒,根本不像是個英雄。得知一個兒子沒經過商量就去三軍後,父親明顯不讚成。我想,父親害怕的無疑是兒子們即便活著歸來,也會變成自己這樣。後者和死亡,都是他不願看到的。當父親發現兒子執拗到這般地步,心中何嘗沒有閃過一絲欣慰,因為至少他不會重蹈自己的覆轍。
 
回到戴斯蒙德為自己爭取不拿槍的自由上來。軍隊機械化管理的必然惡果,是將每一個人能改造成上好發條就精準無誤運行的機器。但個性泯滅的同時,人性還剩下多少呢?因此,不拿槍只是件小事,但關係到戴斯蒙德對自我精神完整的捍衛。而這是軍人們往往失去的東西,而致命的是,他們難以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正是這種自由的失去,讓他們一輩子被困在了戰場。某種角度而言,他們已經死在了戰場上,當戴斯蒙德的父親行屍走肉般地回到家,餘生便在戰場和對戰場的痛苦回憶中蹉跎和消磨,走不出去了。說的嚴重一點,他們毫不猶豫地殺人的時候,就已經自殺了。父親作為反例,旨在說明戰爭使人異化,以及戴斯蒙德為了抵抗這種異化所做的努力。

從累贅眼中釘,到無害化,再到新英雄,影片以戴斯蒙德在戰友眼中的改變為線索,組織了後半部份的劇情。《血戰鋼鋸嶺》最為催淚的部份,是戴斯蒙德在體力透支時冒著生命危險,深入前線開始生死未卜的救援。這是他的獨有的傻與痴。因為他的敵人,是死神。有人曾試圖教會他「聰明」一點,用「別救了,自身難保;別救了,反正他也活不下來」等話勸他。但他一次又一次不自量力地回到煉獄般的戰場上,背回一個又一個戰友,顧不上去做這種得失判斷和利弊分析。

哪怕是一個孩子都知道,有些事情因為機率之小是不值得冒險一試的,尤其是用生命去冒險,但戴斯蒙德學不會,也不想學會這樣的計算。這便是他可貴可敬之處了。因為,他戰勝的不是死神,亦不是機率,而是人類在二者之前的畏懼和退縮。

戴斯蒙德是慘絕人寰的戰爭為數不多的真正倖存者,因為他目睹死亡,知道其殘酷的同時沒有成為其幫手,而是憑一己之力,在它手中搶奪生命,和他爭分奪秒地賽跑,他甚至還救了幾個日本士兵。他的善良,寬容,愛都在他身上健康地活著,沒有因為戰爭死去,而他,也成功救活了他戰友身上這些已經奄奄一息的美好情感。正因它們的存在,人類的精神家園才能免於荒蕪。

為了讓觀眾更深入理解戴斯蒙德的這份信念,影片還花不小的篇幅展現了了宗教元素。如戴斯蒙德手握聖經禱告;戰場救援歸來後,洗去身上的血污,宛如化身上帝,成為了全隊的精神支柱;而在負傷後被抬上擔架往下運送時,遠方光芒穿破雲層,彷彿神明降臨,當然這可能是個人的幻覺。戴斯蒙德畢竟不是神,除了自己,他沒法做到讓任何一個人不去殺人;但救回了生命的那一刻,他離上帝最近。《血戰鋼鋸嶺》改編自真人真事,主人公戴斯蒙德在歷史上確有原型,靠著自己的雙手完成了不可思議的救回75個人壯舉(這不是具體數目,究竟救了多少人,當事人也記不清了)。曾經為難他的隊長,在片尾的採訪中流著眼淚說,沒想到是他救了我;當錯看,誤會都被解決開,戴斯蒙德依舊是一個靦腆,青澀,平凡而不計前嫌的大男孩。薩姆·沃辛頓扮演的軍官對他說:我不知道你的信仰是什麼,但我知道你的信仰如此堅定。一個非主流英雄的形像在影片中誕生了。
 
但個人認為,生命得救其實不是影片最感人之處。最打動我的,是一個非主流在對其不友好的社會裡,找到了容身以及實現自身價值的一席之地。在《血戰鋼鋸嶺》中,主流曾經想要扼殺,說得客氣一點,收編非主流戴斯蒙德,但最終承認了這種做法的錯誤和荒謬,並為非主流獻上了讚美和認同,心悅誠服地,心懷愧疚地,充滿尊敬地接納了它。

通過這場戰爭,人們意識到了非主流看似格格不入,處處和主流唱反調;但卻能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實現了對主流的超越。大部份人做到的,他做不到;但大部份人做不到的,他做到了。這一次,主流認輸了;但人們全都同意,這是一次意義非凡的敗北。
 
《血戰鋼鋸嶺》提供了一個絕佳的非主流與主流共存同時感化主流的案例,但同時應注意:它具有偶然性。如果男主的父親沒有托老戰友大領導寫那一封信,這個勇敢但並不被人所理解的士兵是根本沒有上戰場的機會的。正是他的稀有令我們得以反思主流社會的層層篩選機制,其看似穩妥與保險的做法背後,是過濾掉被視為不符合主流價值認同的異己,最終得到了一群平庸的最大公約數,顯然,戴斯蒙德是不能被它整除的。

一個社會更需要公倍數,而不是公約數來團結,同樣地,一個軍隊也是。最後,成了作戰隊伍的精神支柱的戴斯蒙德正是如此。他曾因拒絕拿槍而被質疑為懦夫和精神失常,但事實證明,我們是多麼需要這樣的傻瓜;因為我們知道,只有他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正是這樣的選擇,拯救了我們。那時我們將多麼慶幸,我們保留了他們犯傻的自由。
只有一種單一價值觀被認同的世界是可怕的,因為那裡人人精明,深諳明哲保身,做出理性無比同時也難免冷血的一致選擇。戴斯蒙德做了那個不識抬舉的反對者,在營救的那一刻,他心中只剩下單純的一句話「上帝,讓我再救一個」,這時的他多麼像是愚公,徒手在地獄和人間搬運生命。只不過,這不是一個神明最後顯靈的童話,但他最終讓一種上帝般崇高與博大的情感在戰士們心中復明。
 
我們總是把獎章送給死者和先烈,歌頌他們為國家和後人做出的犧牲。但我們是否曾想過,戰士們其實最想要的嘉獎,是活著看到和平與勝利到來的那一天,而不是成為一具被緬懷的冰冷屍體。為國家而戰和為自己而戰並不矛盾,死亡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相反,活著卻難得多,而救活一個人,則難上加難。這也是為何一個戰地醫生如此打動人們的原因。他不僅減輕了士兵對死亡的恐懼,更重新定義了什麼是勇敢和忠誠。

戴斯蒙德曾在軍事法庭上說,有人因為體檢不合格不能入伍而自殺了。這是一個非主流的極端案例,因為不能融入主流,所以選擇毀滅。這是令人害怕的。我們主張社會應該多元的時候,總是難以避免對那些邊緣人心存芥蒂;所謂主流的權力不能過大,至少不能大到馴化個人,那就變成洗腦了;維繫社會和人心是不能靠暴力訓誡的,至少從某一個角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非主流,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對主流的支持,因為我們有自己的支持方式,這是我心中文明社會最高級的形式。戰爭摧毀了文明,而戴斯蒙德讓文明在戰場上重建。這是他真正英雄之處所在。(作者知乎ID:趙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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