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難以擺脫的東方情結

《喜宴》：難以擺脫的東方情結
      
      李安的電影每每都能帶給觀眾強烈的代入感或認同感，即使你與他們的生活方式相去甚遠。這其中，尤以「父親三部曲」最為突出。對於每一位華人來說，我們似乎都能從郎雄飾演的父親身上或多或少找到自己父親的影子，而我們自己就像三部曲中的兒子或女兒，面對父親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整部影片圍繞一個目的——讓兒子結婚生子展開，通過一場作秀來讓兩代人及東西方之間的矛盾逐漸升級直至爆發，到最後解開，兩種矛盾並沒有解除，而是各退一步，選擇了寬容和妥協。雖然故事發生在美國，可是每個看似西化的華人身上都有擺脫不掉的東方情結，尤其在那場喜宴上展現得一覽無遺。這場長達十幾分鐘的片段用李安在片中的台詞「這是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來概括再合適不過。婚禮的排場及各個環節對新郎新娘的刁難：敬酒、起鬨、鬧洞房等等，而新郎新娘則抱著「豁出去了」「一輩子就一次」的態度接過這些無理的挑戰，再接幾個西方人難以理解的表情的鏡頭，實在是讓人覺得又好笑又荒唐。看似處處體現著具有東方特色的「傳統」，實際上在那華美的西式禮服下隱藏的卻是華人固有的心態和陋習。因此，這場喜宴名義上是為偉同和威威辦的，可實際上卻是在為別人而辦：為了父母的面子，為了滿足朋友們的「性壓抑」所導致的看熱鬧的意淫心態，正如高媽媽所說：「不跟人家交代，你結什麼婚呀？！」這或許也是作為東方人的我們感到可悲的情形：我們結婚大部份時候都不是為了自己而結婚，而是為了兩個家庭結婚，甚至有時候，在結婚上連我們自己都不能為自己做主。即使我們想努力掙脫，卻很難做到。
      
      婚後，東方人考慮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生子。電影中，因為偉同在洞房夜那晚的身體上的誠實而讓威威意外懷孕，讓偉同和塞門之間的矛盾積累爆發，父母也因此知曉了偉同的難言之隱。許多人喜歡在此分析高爸高媽的態度的變化，其實威威態度的同樣也很耐人尋味，經歷了從西化的思維到向東方思維的回歸再到西方思想佔上風的轉變。威威一開始就喜歡偉同，但從未想過要破壞他和塞門之間的感情。但自從做戲給高爸高媽看之後，她就開始動了一點對偉同打主意的小心思，從洞房夜她對偉同的挑逗，到婚後洗澡光著身子出來，穿著性感睡衣吹著風扇這兩場戲就可窺視出來。因為第一次的成功使她有了第二次的想法。此時的她就像一個典型的東方婦女對待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的態度。其實她的想法並不難以理解：一個人孤獨在外，沒錢沒工作沒綠卡，又因為大陸彼時政策的特殊性三年沒回家看望過家人。高爸高媽的到來讓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再加上她本身對偉同的好感，使得她開始想以偉同及其家人作為生活中的依靠。直到偉同和塞門吵架，聽到偉同向他母親的坦白，使得她放棄了心中那一點點的希望。此時的她開始像一個現代女性一樣思考問題，作出決定：她將旗袍（東方傳統的象徵）還給高媽，決定去打掉這個孩子。當然，她最後沒有去打掉這個孩子，雖說有對高爸高媽的歉疚之情，但更多的是處於母親的本能，這時的她這是作為一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所做出的選擇。她最後沒有選擇向傳統復歸，正是體現著她與高媽兩代女性之間的不同，也是現代與傳統、西方與東方的不同。儘管很難，但她最終選擇與東方傳統分道揚鑣。
      
      影片結尾，高爸高舉雙手的那一幕，許多人傾向於解釋為一種對事實、對現代、對西方文化的退讓、妥協。但是，就像李安在採訪中說到的一樣：「在變化得太快的社會中，孝道該何去何從。人好像隻能去接受和追趕這些變化，其實是很無奈與惆悵的。」當我們在竭力擺脫在婚姻家庭中的傳統觀念時，似乎和孝道漸行漸遠。作為東方人的我們該怎樣去做？電影給了我們一個中庸的答案，可現實哪會像電影中那麼完美，有戲劇性！我們竭力尋找一個東方和西方、傳統和現代的平衡點，但總會有天平傾向的一方。那麼，必定是以犧牲另一方的利益為結果的。處於社會轉型期的我們希望兩者都不會被傷害，但哪有兩全其美的結局！這個問題，就像「媽媽和妻子同時掉進水裡」那個困擾著東方人多年的經典問題，恐怕對於很多東方人來說一輩子都不會有答案，也有可能永遠都只能停留在問題層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