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Love

我是拖著腳步走出影廳的，恍恍惚惚，捏著一包擤過鼻水擦過淚水的髒面紙團兒，眼睛鼻子隱隱作痛，牽動著可能是因為眼壓飆高而抽搐的太陽穴與腦後筋。

這樣強烈的身心理反應足以說明La La Land對我的意義，不同於今年，或可說這幾年我所看過的其他電影──是的，只要一想起片尾Mia的回眸跟Seb的微笑就會泛淚的眼眶與感性告訴我，有多麼不一樣呢？La La Land，and 其他電影，就是這樣。

首先它集合了一切我無法不愛的元素：復古好萊塢、爵士樂、愛情與夢想，諷刺的是，卻是以我向來不太吃得下去的musical形式來呈現，我承認我對歌舞片有點偏見，即使它由來已久，但我總覺得歌啊，舞啊，歌詞啊，是不是一種討巧的格式以用來添補導演編劇說故事的的無能與蒼白，就像旁白也是我極為反感的。可更諷刺的是，如果你問我，把musical拿掉呢？我會說，不，它就是必須是現在我們在大螢幕看到的樣子，就該是這樣。

因為La La Land不存在「說著說著唱跳起來」的尷尬與乾巴巴，一點也不，相反地，歸功於故事結構的精妙與演員傾情動人的表演，懷才不遇的爵士鋼琴家Sebastian跟試鏡屢屢不中的小演員Mia，兩人從相識、相愛到分離，都是現在好萊塢電影少見的「溫柔含蓄」，我看的老電影不多卻也有一些，真有種回到舊時光的錯覺，沒有語帶露骨的台詞，沒有一點性暗示卻充滿情動，純粹的，是愛情在一個男人與女人的眼神、手指、腳尖流動，是的，我一直想說的是，La La Land之所以如此打動我，是因為它的復古不單單只是形式上的，而是情感上的反璞歸真，是真正的純愛電影。

是以，情動於中，無以言表，只能歌之、舞之、蹈之。當musical不再只是一種套用的格式，而是因為感情上的沛然莫之能禦，我就完完全全被說服了。

於是，沒有任何障礙與隔閡在我與La La Land之間，差不多從Seb跟Mia在電影院偷偷摸摸握手跟天文臺那裡開始我的淚腺就不受控制，是我的Jim跟茱蒂啊，對詹姆士 Dean迷如我來說，《養子不教父之過》(Rebel Without a Cause)的格里菲斯天文臺，那是一個閉上眼就會浮現在腦海中的重要地標，在La La Land成就了Seb跟Mia如夢似幻的愛情，我不禁淚流滿面。



都說電影是販賣愛與夢想的產物，可我很久沒在電影中找到這兩種東西了，不是狗血灑盡就是矯情作態，對我來說，Love、Dream，是哪怕悄聲提及都會讓心臟輕微疼痛、眼眶不禁濕潤的兩個字，那麼輕又那麼重。La La Land便是如此，因其不掛羊頭賣狗肉、沒有偷渡心靈雞湯或世俗價值，兩個相愛的人因為愛與夢想在一起，也因為愛與夢想而分離，從頭至尾，描繪的是兩個人在愛裡頭的樣態與成長，看似魔幻的華麗畫面，故事內涵卻如此真實，所以心動、心痛──

但不心碎。Seb說，妳一定要去巴黎，去追尋妳的夢想，而我，會留在這裡，按照我的計畫走。Mia說，我會永遠愛你。

愛不無病呻吟，愛不頹廢消極，愛不是故作大方假意成全，愛就是愛，所以讓他/她是他/她，愛是舞鞋與音符，在Seb跟Mia身上施了最為美妙的魔法。

愛亦是無堅不摧，不光是指對某一個人的愛而已，而是對夢想的堅持，對世界的熱愛。最後一次Audition，Mia唱著Here's to the ones who dream,foolish as they may seem，我差不多是痛哭的，所幸同場寥寥無幾，我更是一人獨佔一排，所以哭得酣暢痛快，哭得無所顧忌，不是委屈，而是被理解的如釋重負，如果你曾有夢，如果你曾愛過，如果痛過傷過，你還願意去愛去夢，你又怎能不哭。

我愛La La Land，它豐富多姿，聲色精彩，然而最棒的是，它很純粹，每一個節拍、每一個鼓點敲中的都是要害，令人直面內心深處。



我愛La La Land，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Ryan Gosling，從Murder by Numbers開始，不曾刻意卻也不經意地看著他從嫩皮油滑的俊小伙兒變成今日的他，從Blue Valentine那時就著實難以招架他在螢幕上散發的魅力，自帶一種老派的好萊塢氣質，Sebastian一角成全了我對他的美好想像，搞怪而不陰鷙，熱情而不瘋顛，那樣恰到好處。

我愛La La Land，我看到一個隨心所欲的Emma Stone，一直喜歡她，綠眸白膚大長腿，喜歡Easy A跟Help的她，卻也看出她在Irrational Man跟Magic in the Moonlight的力不從心，那個好像缺了點什麼的Emma，在La La Land終於找到了對的路子，整體的表演倒吃甘蔗，最後致命一擊，徹底將我收服。

我很少向旁人大聲宣傳、推薦什麼，因為我是那種好的要藏著獨享的小氣鬼，可此刻的我聽著電影原聲帶，特別想站在Griffith Park的山丘上大喊：

去看La La Land，去愛，去夢想。

2016.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