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張嘉佳偷師，分明是王家衛張嘉佳化呀！

《擺渡人》這部由王家衛監製、張嘉佳執導，梁朝偉、金城武等眾大牌明星聯合出演的賀歲檔大片，從草創之初，就已註定了它與眾不同的電影基因。

從小說到電影，《擺渡人》想法的落實只用了一頓飯。王家衛與張嘉佳的首次見面，二人在火鍋熱氣升騰的水汽中一拍即合。相對於大多數觀眾對王家衛的既定印象，新人張嘉佳似乎在「王導演手把手教我拍電影」的關愛中，習得了幾分慢鏡頭出細活的真功夫。在紅色調蔓延鋪陳的電影基色里，全片偶爾跳脫的幾點白光，讓架構層疊的故事本身始終能流露些暖意。而真正有別於此前張嘉佳式文字與電影作品的改變，是他選擇了用「周星馳的方式講一個王家衛的故事」。也就是說，披著喜劇風格的外衣，《擺渡人》實際在用兩個小時裡，剖析著現代都市男女的情愛劫難。

影片從三對男女的坎坷愛途中，抽絲剝繭出擺渡人這一靈魂人物。故事中那些預約擺渡的「求救者」，面對難以跨出的迷情怪圈，寄望於擺渡人陳末。陳末則用48小時忘記舊愛的良信承諾渡人濟世，用自創的酒吧遊戲「九洞高爾夫」解憂消愁，用一次次完美的營救「麻痹」著自己的內心。在人人順利通向明天的道路上，他卻深知「擺渡人沒有明天」。 面對身邊煩亂的一切，他更像是這間酒吧裡的「教父」。他不用酒精安撫夜夜笙簫的紅男綠女，而是試圖接近傷口深處，為世人超脫感情的罪責。

相比較《全世界路過》中的電台DJ陳末，擺渡人陳末是悲情的，卻也是更灑脫的。他肩負著「城市裡超級英雄」的重任，堅信「擺渡就是把人從痛苦中解救出來，用快樂和溫暖，抵抗這個世界的悲傷」。而似乎正是這樣的信條，也促使著張嘉佳在影片中，多處運用周星馳無厘頭的表現風格，描繪都市男女情愛背後落魄與荒唐之外的無奈。這著實迎合了張嘉佳的拍攝初衷：「擺渡人是用最開心的方式治癒痛苦，在喜劇包裝下深埋淚點。」

透過悲劇式的人物，我們也得以發掘本片更包容豐富的精神核心。

從管春（金城武飾）的「台客浪人」造型，到毛毛（張榕容飾）以日式高校小西裝制服出鏡，再到貫穿二人紅白機時代的拳皇遊戲，以及在酒吧大打出手處播放的日本動畫片《灌籃高手》的主題曲《好想大聲說愛你》等，無不暗合著此前風靡票房的青春系列電影的懷舊情懷。對於80後的集體回憶，管春與毛毛的擺渡很容易形成一份年代的儀式感，這其中充斥著一代人對愛情的固守與執著。而相比影片中小玉（楊穎飾）與馬力（陳奕迅飾）之間的擺渡，這段感情倒更像是一場關於歌曲《十年》之外的全民「十年情結」的演繹版。一個因仰慕而親近，進而甘願奉獻自己為他擺渡的角色，似曾相識地出現在此前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陳末與么雞之間的關係中。

這一點重複印證著張嘉佳式時空愛情觀的獨特審美。在都市男女關係的糾纏折磨後，他唯美地堅持著自己小說裡的那句，「花開兩朵，天各一方」。所以故事中的第三段感情，也是金牌擺渡人陳末自己的感情，因為戀人調酒師何木子（杜鵑飾）的離世，而無法自渡。他的情殤最終歸整了三段感情的「十年」進化史。用監製、編劇王家衛的話說：「在十年里發生了很多事情，這段感情對我來說也是愛情的三個階段，可以是遺失，可以是固守執著，到最後也是失去。」

從一部賣到瘋狂的小說到一部風格鮮明的愛情故事片，張嘉佳學用了王家衛的電影語言，卻也形成了他自己獨立的表達方式。他放大了周星馳的表現風格，卻也曉得賈玲、大鵬、馬蘇式的東北口音「笑果」更直接。他用酒吧背景裡的「2046」、金城武的「歐陽鋒香腸嘴」、台詞中精確的時間、數字、地點的描述，以及對大餅有如對鳳梨罐頭一般強烈執念的男2號，不斷強化著王家衛式電影的痕跡。他卻也把梁朝偉變得擠眉弄眼，讓其在嬉笑怒罵之中出於市井又高於市井。他還一次次用感性的大段旁白，不斷拉回許多讀者對「張式雞湯」的習慣與依賴。他把睡前故事的溫吞感植入在漫長的空鏡頭中，留予了觀眾陌生又熟悉的想像空間。

相比王家衛慣常的嚴肅且細膩的愛情觀，張嘉佳最終重塑了屬於自己的溫柔表述的風格。就如影片中，金城武和梁朝偉兩人的粵語國語極像王家衛早期作品《墮落天使》里，中年殺手和內向少年的對白。與《墮落天使》相比，《擺渡人》作為小說《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中與王家衛氣質最相符合的一篇，得到了王家衛本人的「欽定」挑選。恰恰這不能代表張嘉佳「偷師」於王家衛，而是王家衛的「張嘉佳化」，是王家衛式電影在向都市短故事風格的一次融合性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