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擺渡人》，但它也沒那麼差

去看這部片之前，我已經做好了跟上次去看《奔愛》一樣的心理準備，還提前跟同去的母親大人說——「這片子據說不怎麼樣，看個熱鬧就行了。「

因為我已經在豆瓣上被各種關注甚至崇拜的友鄰的評價洗腦了。

差評基本上有兩種：一種是針對導演張嘉佳。有王家衛+梁朝偉+金城武+陳奕迅+鮑德熹+張叔平 這樣的黃金班底都拍成這樣，趁早還是滾出電影界吧（不知道導演是不是早就算到這個了，他在電影中就用新華字典好好解釋了一下這個字囧）；還有一種則針對編劇張嘉佳（相信並沒有王家衛雖然掛名了），觀眾們被雞湯淹沒了，所以他們決定要用唾沫淹死這位作者。因此，無數」文青「（這個詞真包羅萬象）也順便被狠狠地拉下了水，種種吐槽。比如不能好好說話，比如」不要酒吧夜店調酒師演唱會就不知道怎麼玩了「。

基本上可以說，一無是處。

我看過，笑過，也記住了。

但真正自己看完片之後，我卻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就是自己的鑑賞能力可能出了大問題。

這部電影真這麼一無是處，要打下十八層地獄再踏上一萬隻腳嗎？我不覺得。相反，我倒是認為它有其用心之處。

作為一部愛情喜劇，《擺渡人》成在喜劇，敗於愛情。

故事是這樣的——酒吧老闆一梁朝偉沉湎於舊愛杜鵑的死不能自拔，老闆二金城武跟初戀情人久別重逢，angelababy則從小到大單戀陳奕迅。

三段得不到的愛情，分別對應滅，痴，貪。

張嘉佳喜歡寫愛情，但他的愛情故事拍出來總是不太好看。真正讓人驚喜的是笑點。豆瓣上顯示它好於4%的喜劇片，跟《梔子花開》一個級別，屬於「令人尷尬」系列。可是，我明明覺得它是近期我看過喜劇效果最成功的電影。

喜劇常用的手段，它都用了。基本不用流行的網路段子，也不是《惡棍天使》那樣的屎尿屁風格刺激人的感官，它的笑點設置，走腦子，有底線。

類似於盡皆癲狂,盡皆過火的港式喜劇，從頭到尾製造荒誕感來逗人笑。

比如大鵬飾演的醫生默默拿出手機，給老婆打了個電話，溫文爾雅地交代自己要加班。

然後，扔掉眼鏡，抄起酒瓶加入了群架戰場。

這是反差。

再比如金城武因為摔倒在沒幹的油漆上，回到店裡，大家都被嚇到了。半晌才有人訥訥出聲：「哥，你咋把髒話寫臉上了呢？」鏡頭一轉，原來他臉上被印出了一個鮮紅的「干」字。整個過程，大家都還繃著，一臉嚴肅的樣子。

這是三俗，但不至於全無底線。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金士傑出現的那一段。之前賣餅女孩毛毛透露了一點人物前史，「我媽媽在我小時候就一去不回來」。而在這裡，把坑填上了，但填得很無厘頭。永遠冷酷臉的金士傑說：「我們毛家做餅講究清心寡慾。當年毛毛她爸能學會，也是因為我把他老婆趕走了」。讓人覺得無比荒誕，出乎意料，有點像那種被瘋傳的負能量段子——「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反正明天也一樣」，諸如此類。

片中大量運用的方式是反差，尤其是用顛覆梁朝偉，金城武原本的公眾印象來搞個大反差。這兩個老帥哥曾經多麼不苟言笑。長相英俊的男人帶點憂鬱氣質，註定成為大眾情人。

而在這部電影中，金城武完全的自毀形象，演出了一個智商堪憂的老男人就不說了，實在有些過火；但梁朝偉身上的笑點設置則很有效果。梁朝偉居然還會像我等屌絲一樣，哭喪著臉打電話給媽媽說自己混得不好過年就不回家了？還有突然用方言報菜名的一段，一開始接受不了，但當賈玲實在餓得不行了的時候，第二次出現，笑果就很明顯了，並不是在故意消費梁朝偉大叔。

看到很多人因為覺得太毀形象了而傷心難過，但偶爾打破一下舊情調有何不可？就像開個化妝舞會，平日嚴肅的大叔也著奇裝異服，博君一笑罷了。

反差還表現在敘事順序上。這部電影基本上走的是喜劇接著正劇（悲劇）後面接著喜劇的漢堡模式，節奏掌握得當，所以許多時候效果都出來了。比如梁朝偉在酒吧喝酒摔樓梯，是喜劇；接下來用大量虛焦鏡頭和慢鏡頭拍他和杜鵑喝酒談戀愛的過程，是正劇；然後馬上接了一段梁朝偉心臟病發暈倒被整的喜劇。

在拍其他兩段愛情故事的時候也是如此，金城武的那段最次，一路瘋狂到底；

但angelababy的那段其實從開場到中間一直拍的不錯，甚至小有驚喜。先是一段喜劇——

angelababy喜歡的歌手，年輕時候長鹿晗那樣，10年後成了一臉大鬍子的陳奕迅，當她拿出那張鹿晗的黑白照片時，全場都震驚了，之後就笑聲不斷。更誇張的是angelababy居然還拿出10年前兩人的衣服穿上，連陳奕迅都說「要不我介紹你個腦科大夫看看」。至此，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執著但傻叉的少女，我們看著發福的陳奕迅穿著鹿晗的皮衣，喘不上氣的樣子，笑了。

但笑聲剛過，場景突然變了。陽光下，醉酒的陳奕迅倒在椅子上睡著了，影子落在了地面上。我們看到那個很傻的女孩俯下了身。這時候她要是偷偷吻一下，那是俗套；但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是，當我不能靠近你的時候，我的影子還可以罷了。電影本就是光影的遊戲，哪怕是一點小聰明，用好了都自有其魅力。

在邏輯通順的基礎上，這種喜劇和正劇交叉進行的敘事體現了導演的控制力，至少他並沒有一味地沉浸在悲劇或者喜劇當中無法自拔，而能夠帶著觀眾從兩種情緒中不斷切換。

只可惜，導演在電影后半段，失控了。

原因就是，根據導演的尿性，他絕對不滿足拍一部娛樂大眾的片子。

要不，他幹嘛讓梁朝偉說了那麼多矯情而且好為人師的台詞？
幹嘛從頭到尾循環各種beyond蔡琴等人的煽情配樂？
幹嘛硬生生讓看上去好好的杜鵑慘死朝偉懷裡，臉上還要投射上一抹溫暖的陽光？

因為他要感動大眾，甚至普度大眾，要知道，生活是一條河，我們從來都沒走出來過？

所以他花了大概半小時拍angelababy跟陳奕迅的前女友熊黛林爭風吃醋，在酒吧拼酒的故事。

angelababy喝醉後迷狂的白眼，喧鬧到讓人想離場的背景音樂，和完全像是劣質網路電影一樣的剪輯，成功地給觀眾帶來了在酒吧喝宿醉的感覺。頭疼，想吐，心情鬱悶，我想這半小時也是最後觀眾罵著離場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我看著他們走了出去。

今晚是聖誕夜，他們選擇用這樣一個特殊的晚上來看這部電影，一定希望能得到點什麼，快樂或是感動。而在觀影過程中，他們確實笑得很大聲。

我在想這樣一些人離開電影院後，看著網上鋪天蓋地的差評，會不會懷疑自己的品味，或者擔心自己是個「矯情的偽文青」，於是他們原本體驗到的一點兒快樂也漸漸消失了。最後，他們確定了——很明顯，我們今晚他媽的看了一部大爛片！

牛逼的，強大的人和事物往往帶有極強的裹挾力，全民影評的時代也大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