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佳，糟蹋了別人，擺渡了自己。

沒有影評說的糟糕，也沒有期待中的驚艷，不黑不吹打五分。張嘉佳說他嘗試用「周星馳的方式去講一個王家衛式的故事」，然而他既不是王家衛也不是周星馳，他只是他自己。
       張嘉佳不是周星馳。周星馳是無厘頭，無厘頭卻並不都是周星馳。裝瘋賣傻只是無厘頭的形式和手段，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並不是缺心眼和失心瘋，背後都有能立得住的敘事風格、情感邏輯和行為動機，其實聰明著呢。所有扛著周星馳的牌子強行拍喜劇電影的都是東施效顰。
       張嘉佳更不是王家衛。王家衛早已成為華語文藝電影的一個標誌、一位詩人，甚至一尊大神。他躲在墨鏡後面，洞察凡人的情緒，雕塑時間的灰燼，把內心獨白變為經典語錄，把真實情感變為細膩共鳴，他不裝逼，卻成為逼格本身。
       如果說王家衛的電影是有撫慰力量的雞湯，那張嘉佳的雞湯可能是雞精沖調。陳末像個報幕員式一樣說出那些酸腐的旁白和空洞的劇情，即使是王家衛式的劇本結構和鏡頭語言，也無法挽尊。所有的情感動機都浮誇而陡峭，讓人只有吃驚，沒有共鳴。王家衛最擅長拿捏人物情緒，大概是因為所有的情緒都有故事支撐和情節推動，飽滿豐富，水到渠成。只有情緒沒有邏輯，就只剩下空洞矯情和無病呻吟。
       王家衛有一個厲害之處在於調教和激發演員，很多演員是在王家衛的鏡頭裡變成戲骨，尤其是梁朝偉。即使是在我看來演技平平的劉嘉玲，在東邪西毒裡的表現也很驚艷。然而到了張嘉佳，梁朝偉身上積累多年的逼格被打得粉碎，靠臉吃飯的楊穎和鹿晗也沒有太大進步。王家衛一直坎張震的戲，這次我覺得他是愛張震的。
       早些時候聽過一個傳聞，說是王家衛對張嘉佳的執導不滿意，很多已殺青部份都被推倒重拍。且不論這個傳聞的真假，也不說王家衛對張嘉佳的導演工作插手了多少，我還是相信監製對導演的影響力，不能否認演員陣容和製作班底都是賣王家衛的面子加盟擺渡人。
       大概王家衛想重現東成西就的成功，卻失敗了。東成西就所在的一九九三年，是電影史上著名的經典作品井噴大年，也是香港影星最熠熠生輝、璀璨奪目的時代。明星們集體扮丑和自虐，人民群眾喜聞樂見，梁朝偉的香腸嘴和梁家輝的雙飛燕成了最經典的喜劇橋段。
       二十三年後擺渡人出現的今天，時機和環境都發生了巨變。擺渡人全明星陣容的含金量不可與東成西就同日而語，梁朝偉早已成為演技代名詞，金城武早已成為顏值代言人，影迷們難以接受他們影帝和男神形象的坍塌。更何況經過二十幾年的洗禮和陶冶，裝瘋賣傻恐怕已經難以滿足觀眾對喜劇的形式和內容日益增長的要求。
       有可能是第一次面對惡評如潮，王家衛坐不住了，發部落格力挺擺渡人：「所謂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有進步。」向來很有距離感和神秘感的王家衛，突然走下神壇來到人前，承認和麵對缺憾，對於向來完滿的他來說也許真的完滿了。
       張嘉佳只是張嘉佳。張嘉佳對我來說如果有點特別，大概只是因為，他曾經是隔三差五能在校園裡看見的知名學長，是三天兩頭能從八卦中聽到的奇葩才子。突然有一天江蘇電視台鎖金村的楊阿姨紅了，驚訝發現楊阿姨老公的扮演者不就是奇張嘉佳嗎？後來他在部落格上寫狗子、小龍蝦和睡前故事，紅了，再後來成為著名編劇、作家和導演。
       他因為高考失利復讀一年，不然和我應該是同級，他經歷的年代背景和我差不多，所以大概能理解他堆砌的那些懷舊元素，無論是街機拳皇還是流行歌曲。從關於他的那些作品和軼事裡，也大致能知道他的抑鬱和矯情，放浪和輕狂。
        王家衛對張佳佳說，你小說里所有的人物，不都是你自己的影射嗎？張嘉佳的成功之處大概不是拍了一個賺了票房、丟了口碑的電影，而在於動用了華語電影圈最厲害的資源來把他自己的故事和心情搬上大螢幕。而他自己出現在電影裡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滿臉褶子的陳末和管春，彷彿在人群里看著自己眼裡的白了頭髮的自己。
       擺渡人或許糟蹋了王家衛，糟蹋了梁朝偉，糟蹋了金城武，卻擺渡了張嘉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