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的大成若缺，何嘗不是一次都市版《東邪西毒》的嘗試

公眾號 | 文藝生活編年史
作者 | 胡曉晨

看完《擺渡人》出來，我竟沒有像大多數網友那樣覺得它無以復加爛泥扶不上牆的爛，反而它讓我驚喜不小，總忍不住將它與《東邪西毒》作對比。我甚至覺得《擺渡人》就是一部現代都市版的《東邪西毒》。
當然，它絕對絕對算不上一部好電影。它還有太多需要打磨的地方了。一些陳舊的梗甚至讓我想到曾被朋友坑去看的倪妮AB演的《新娘大作戰》或者趙麗穎張翰演的那個什麼女漢子公式……
暫且拋開那些不足先不說，後面慢慢再討論，先說這部電影讓我驚喜的地方：
《東邪西毒》里張國榮飾演的歐陽鋒，專門替人解決麻煩，就像《擺渡人》里梁朝偉飾演的專門擺渡他人情感的酒吧老闆陳末。他和歐陽鋒一樣，見過了世間百態，對待他人的問題處理的遊刃有餘，可是自己卻有個無人能解的心結——歐陽鋒放不下他的大嫂，陳末放不下十年前認識的何木子。
就整部片子整體的敘述方式來說，也明顯看得出有致敬《東邪西毒》：許多人來來去去，他們留下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在主角心裡就像一次一次投擲出的沙包，終於將主角的心牆給砸倒了。
誠然，這部電影絕不可能像《東邪西毒》那樣成為經典，它太漏洞百出了，很多地方甚至充滿了尷尬，但是也不可否認它的閃光之處——至少，我看到了王家衛在中國並非後繼無人了。
我不是抬高張嘉佳——張嘉佳遠不可能到王家衛那水平，就憑他雞湯的台詞以及硬生生的熱血與青春，基本可以斷定這部電影無論如何也算不上一部佳作；但是它絕對不算差——至少，我覺得他足以代表王家衛影迷們的情懷。當我看到《重慶森林》裡的何志武與633終不再萍水相逢而是一起開了家酒吧，看到整個影調呈現出昏黃的感覺，看到香腸嘴，聽到「鳳梨」、「他這一輩子只輸過一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話，就莫名想到那些年默默擼完王家衛電影，心裡歡喜的不行的日子。金城武這次再不吃過期的鳳梨罐頭吃到肚子痛了，他會大聲喊著喜歡的人的名字，為了她做很多事情，甚至跑去了南極，心裡就會有種，「好啊，那個傻小子終於長大了」的感覺。
就人物塑造來說，這不是王家衛的人物——整部片子最大的敗筆就在這兒。王家衛鏡頭下的梁朝偉絕不會聽到一句「是誰在敲打我窗……」就心臟病復發的——如果是周慕雲，他會點上一枝煙，不言一詞地默默抽完然後離開；如果是黎耀輝，他會把傢俱砸的粉碎，「怎麼，你奚落我啊？」但是梁朝偉這次是心臟病發作了，這個梁朝偉就與王家衛無關了。
還有過氣歌星在喜歡的人的鼓勵與幫助下重又火起來的橋段，講真要是早個十年，我一定能看得哭個稀里嘩啦的，現在在大螢幕上看到這種梗我只有滿滿的尷尬……還有莫名其妙就倆女撕逼，一群中年大叔忽地像年輕人一樣跳起來打架，失憶，要當餅王就要斬斷情緣什麼的，如果滿分是十分，單就這些橋段真心可以讓這部片子整體水平降低6分不止。當我看到這些的時候我一直在給自己心理暗示，「導演是張嘉佳，所以這些東西一定跟王家衛沒關係……」
即便如此，影片裡還是有兩個讓我比較歡喜的人物，一個就是李宇春，因為李宇春這個人物是很接近王家衛式的人物的——我覺得她有點像《墮落天使》里李嘉欣飾演的殺手。
「緣為冰」，我愛這三個字。
李宇春她用力將冰捏成了一灘水，我莫名想到《2046》里一開頭的那張字幕卡，「所有的回憶都是濕的」。周慕雲，蘇麗珍，宮二，葉問，何寶榮，黎耀輝……他們每個人似乎都緊握著手裡的這塊冰，最後留下的只有濕漉漉的回憶罷了。所以李宇春的「緣為冰」這一段，是我認為張嘉佳最接近王家衛的一段。
還有一個，是杜鵑飾演的何木子——就是陳末的心裡的那塊疙瘩。她的一顰一笑，太容易讓人想起曾經王家衛鏡頭底下的那個張曼玉了。
在《擺渡人》引起一片吐槽之後，王家衛在聖誕節那天發了條部落格：「其實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一味求全，等於故步自封。在你眼中這只是一部電影，對我來講是一個世界。所謂大成若缺，有缺憾才有進步。」
這句話是從《一代宗師》里改過來的。這段話原話出現的場景，是宮二的父親與葉問鬥武，他問葉問，「你能掰開我手裡的這塊餅嗎？」一番較量後，葉問說了那段話，隨之餅應聲落下了一塊。葉問就像那塊大成若缺的餅，他不是完美無瑕的，所以對自己要求會很苛刻，總是保持著謙遜，最終成了一代宗師。
王家衛本人也非常適用於這句話。要說他的電影缺了什麼的話，可能就是劉鎮偉式的歡樂了——他太悲傷了。所以王家衛想把缺的這一塊補上——他監製的幾部電影，《天下無雙》、《東成西就》，包括《擺渡人》都是這樣的喜劇。但凡個人色彩濃郁的創作，總是很容易出現兩極化的評價。總而言之，我在《擺渡人》這部電影裡看到了太多王家衛式的東西，我覺得這非常好。索菲亞•科波拉說，她拍的《迷失東京》確有受王家衛的影響；澤維爾•多蘭里鮮明的風格有師承王家衛更毋庸贅言；大師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2004年拍《愛神》的時候選擇了兩位導演合作，其中一位便是王家衛……
如此例子數不勝數，可見王家衛在國外是被許多人競相學習與模仿的，可在國內很少看到有誰的電影有一星半點的王家衛的感覺，婁燁的電影有，但是婁燁本身的風格幾乎快要蓋過王家衛的風格。所幸，我在《擺渡人》里看到了這種感覺。不管這部電影本身如何，至少它整體的感覺讓我這樣一個王家衛的影迷驚喜不小，我覺得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