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中這是一個世界，對我來講只是一部M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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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

導演：張嘉佳

類型：喜劇/愛情

主演：梁朝偉/ 金城武 /楊穎

分級：PG-13

評分：5.5 分

個人心目中的華語影史最佳，第一是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第二是王家衛的《花樣年華》。某種程度上，它們分別代表了電影在內容和形式上的極致。即便放諸世界影壇，也是堪與大師比肩的作品。只要認可電影除了文化快餐還有審美功能，觀眾都能從這樣的作品中感受到「在你眼中這只是一部電影，對我來說是一個世界」。

然而，王家衛編劇、監製的新片《擺渡人》卻只能以「在你眼中這是一個世界，對我來講只是一部MTV」來形容。這部以酒吧為題材的都市情感喜劇好似一杯兌水的廉價雞尾酒，以「花哨的膚淺」冒充「繁複的深刻」。這部澤東電影公司25週年獻禮片和幾乎所有的國產獻禮片一樣，從頭到尾都沉浸在傾訴飢渴、歇斯底裡的自我迷戀，以及洞察萬物、真理在手的導師情結之中。儘管透過管春（金城武 飾）的「反向理論」暗示觀眾注意文本的自反性，但排山倒海的雞湯式金句阻礙了本片到達澤東創業作《東成西就》的高度。神經喜劇《東成西就》無疑是對文藝片《東邪西毒》的一次精彩的自反性書寫。（詳見往期文章《美國學者眼中「盡皆癲狂，盡皆過火」這部港片竟出自王家衛》）《擺渡人》自相矛盾的地方集中體現在「擺渡人」陳末身上：一邊通過「擺渡」工作為愛情去魅，一邊通過金句旁白為愛情施魅。本想在香港文藝咖和南京灌湯包之間左右逢源，結果捉襟見肘、顧此失彼，反倒成了四不像。

《擺渡人》的導師情結主要來自「國民雞湯大師」張嘉佳。姑且不論長篇累牘的說教所流露的居高臨下的自以為是和壓迫感讓人厭煩，光是頗有市場的雞湯按摩就對理性社會的培育不利。因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金句，其實與傳銷共享一套心理暗示和自我睡眠機制。當然，除了不成熟的社會心理，動盪的時代也給張嘉佳之流提供了兜售「See You Tomorrow」忘憂酒的可乘之機。

回到故事本身。從本質上講，《擺渡人》其實是一個現代版《東邪西毒》的故事。換句話說，它講述的仍然是關於記憶和身份的故事。現代城市裡的酒吧就是中古大漠中的客棧，擺渡都市裡遊蕩的靈魂的陳末就是替江湖的畸零人解除心病的歐陽鋒，高腳杯中的「See You Tomorrow」就是罈子裡的「醉生夢死」。陳末、管春和小玉痛苦的痴戀都源於記憶的束縛和身份的誤認。要嘛杯酒情緣的愛人撒手人寰，要嘛青梅竹馬的髮小遭厄失憶，要嘛傾心已久的偶像心有他屬，只留下他（她）們在進退維谷之間獨自承受無人傾訴的相思之苦，並在一次次的自我幻想中「重溫」那些發生過或未發生過的美好瞬間，感動自己的同時，也不斷地淪陷自己。三條線索交疊鋪陳，中間插花式的穿插一些嬉鬧搞笑的段落，以及金曲、街機、漫畫等大量懷舊元素控制節奏、保持情緒，但也存在旁枝過多、過猶不及的問題。

在這個多執行緒的文本里，酒吧——正如《龍門客棧》《東邪西毒》《東成西就》裡的客棧——成為碎片化的多線故事和眾多的出場人物交匯點和樞紐站。所謂酒後見性，歌舞昇平、縱情酒色的酒吧的確是管窺現代人集體精神狀態的理想空間。我們也的確在本片精心營造的酒國世界中目睹了靈魂在都市四處遊蕩的痴男怨女們的妄念痴嗔。勾勒內心空虛、安全感匱乏的現代都市眾生相顯示出本片高於《小時代》《夏洛特煩惱》的氣質與境界。這是本片在出色的攝影構圖之外，為數不多的亮點。

《擺渡人》以《2001：天空漫遊》裡的經典音樂《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和泰坦尼克式的遊輪開場，結尾又以遊輪、飛機相呼應，上天入海、總結歷史的創作野心不言而喻。但是，正如陳末在故事裡所要佈道的觀念：貪念越多，失望越大。渡人，先渡己；放下過去，方能走向未來，與王家衛導演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