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嫌棄《擺渡人》時 我們在嫌棄什麼

《擺渡人》被嫌棄的很厲害。

剛聽說這個企劃時，還挺興奮的。後來看了預告片，就感覺有點不對，趕緊調整期待。因為梁朝偉這些年就沒演過什麼喜劇。上一部好像還是爾冬陞的《大魔術師》。那部片從商業喜劇的標準來說不算爛，畢竟和偉仔演對手戲的是周迅，而這次卻換成了楊穎。

這些年，我產生了一種錯覺。梁朝偉如果出演王家衛以外的導演作品，尤其是喜劇電影，就好像是在深海里潛水了太久出來透氣的。很多評論包括製作方自己都在有意無意的強調《擺渡人》和王家衛的關係。但我想這實在是徒勞，別說什麼故事核心、運鏡、美術有多王家衛。光是選用的演員，就已是致命的硬傷。

細數一下，梁朝偉的目光所及，是從《奔跑吧大兄弟》里跑出來的楊穎，是「屌絲男士」大鵬和「宅男女神」柳岩，是自《中國合夥人》開始不斷重複「高冷初戀」形象的杜鵑，是「小鮮肉」鹿晗和「女漢子」賈玲……

這些被貼著各種標籤的演員本身並沒有問題，但他們也很難有所抱怨，因為正是上述標籤讓他們得以成名。他們默許自己被導演所利用，來攫取流量和票房。這是一拍即合的事情。尷尬的問題在於，這些綜藝明星和喜劇演員所固有的形象，很難在觀眾眼裡跟另一個更大的標籤對接，那就是梁朝偉「深邃而憂鬱」的眼神。

王家衛本身非常商業，他的電影一直都在用明星，可他牛逼之處在於能真正讓各路明星為自己所用。看看《一代宗師》裡的趙本山和小瀋陽吧，雖然觀影前各種擔心，但這二位仍然被深深打上了作者烙印。這是王家衛所以為王家衛的原因。

《擺渡人》沒有這些，它沒有構造一個世界的企圖，而是一鍋亂燉，倒進各種名目的食材，以求最大限度的吸金。張嘉佳在王家衛的鼓動下，端出這鍋熱氣騰騰的火鍋時，很可能自我催眠了。他告訴觀眾也告訴自己，這也是一種風格。
「用周星馳的方式講一個王家衛的故事」。聽起來很厲害，細想想真的靠譜嗎？在嬉鬧和深情之間自由切換需要極高的技巧。《擺渡人》嬉鬧的部份我願意買單。類似打群架酒瓶子砸腦袋，管春吃大餅變香腸嘴這些戲碼，不高級但有效。可一轉到深情的部份，這部電影就全方位的崩塌了。

以周星馳電影的標準，嬉鬧過後的深情，絕不能給觀眾留下再度解構和調侃的空隙。像《大話西遊》里孫悟空最後一回頭，《功夫》里拼湊粘連起來的棒棒糖，都能讓觀眾在淚眼婆娑中散場。反觀《擺渡人》的結尾，梁朝偉飾演的陳末將某品牌的汽車後蓋合上，只想讓人吐槽，難道這輛車不會被拖車公司拖走嗎？這是第一重的失敗。

以王家衛電影的標準，拿腔拿調一定要面面俱到、貫徹始終。通俗的說就是裝逼一定要裝到底，裝到骨髓里。只有這樣，觀眾才會深陷「無腳鳥」、「醉生夢死」和「唸唸不忘」的概念里無法自拔。就算有人不欣賞，至少也不會齣戲。再看《擺渡人》因為人設缺乏豐沃的土壤，不斷扔出的金句像是廉價的鎳幣，在空曠的房間裡發出刺耳的迴響。這是第二重的失敗。

即便拋棄這些標準，《擺渡人》的劇本本身也是一場災難。尤其是楊穎和熊黛林拼酒的戲份。我是從這兒開始完全放棄了喜愛這部電影的努力。導演成功地把這場喧囂的戲份拍的格外冗長和無聊，情感邏輯完全不通不說，拍攝時還要即時擔待楊穎一塵不染的盛世美顏。觀眾是得有多瞎才會相信陳末因為這場拼酒解開了多年心結……

在本片中，酒精不再只是讓人自我麻痹和沉淪，還成為讓失戀者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這倒不難理解：如果去西藏都可以洗滌靈魂，為什麼拼酒就不能？我只是在想，那些在宿醉後還沒有完全醒來、眼神放空的男男女女們，能夠認同這樣一種溫暖治癒的方式嗎？還是覺得根本滑稽可笑或者多少有點悵然若失？

也許張嘉佳筆下的人物，在冰冷的啤酒中悵然若失了太久，所以需要一個溫暖的結局。公允地說，張嘉佳絕非「為賦新詞強說愁」，他只是沒能「卻道天涼好個秋」。有些議論把張說的比之郭敬明還不如，過份了。畢竟矯飾的深情和赤裸的算計還是有所不同。

藝術都是矯情的。區別只在於，有的矯情的水過無痕，有的卻處處都是馬腳。電影《擺渡人》屬於後者，它是勉為其難的作品，是急於變現的產物。從這個角度來看，王家衛幫了張嘉佳，但同時也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