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台詞記住鋼鋸嶺

文／週一

難怪非虛構寫作、非虛構影視正在成為冷門中的熱門，真實存在的人物和真實發生的故事，讓《血戰鋼鋸嶺》的魅力與眾不同。
作為一名紀錄片工作者，饒有興味地去看了各種評論當中對原型的考據，甚至拿出私藏的歷史頻道紀錄片《硫磺島之戰》，重溫了徹底的真實和殘酷。
本來是想寫寫兩者的異同，還特地去核實鋼鋸嶺和硫磺島的關係——太平洋戰爭中最慘烈的對決，無數次進攻撤退的拉鋸戰，日軍在錯綜複雜的地道里負隅頑抗，連月戰火已使硝煙瀰漫到敵我不分等等，都是高度相似的。

但是，一直對幾句電影台詞唸唸不忘。
生活在紀錄片裡的人們，還是不滿足於再看一部紀錄片。電影語言對人物的再塑造，可以闡釋出更多精神世界，台詞就是其中之一。

台詞一：「只要你有一個信仰，就不是一句玩笑。那是一個真實的自己。」

男主角戴斯蒙德·道斯，是一個高度純粹的人，精神高度潔癖。袖珍《聖經》像紅寶書被他放在胸前，支撐他，也護佑他。
然而，家國的責任和自身的信仰，哪一個砝碼更重？對此大多數人會感慨：世上安有兩全法，不負上帝不負卿。道斯認為可以有。

《聖經》的教義里，既有不可殺戮，也有保護妻女。
（看到這部電影還是很感激審查制度的，從頭到尾都是聖經和基督教義，真的可以嗎？說好的不能過洋節呢？）

所以，他堅定地選擇入伍，要在最艱難的地方試煉自己的信念。和平歲月裡，不拿槍，不殺人，都並不難。戰爭年代裡，這是一個士兵無法逃脫的命運，他卻用最積極的方式迎難而上。

在家裡反戰，和去戰場反戰，這是兩種選擇。
殺人取勝，和救人取勝，這是兩種選擇。
道斯並不反戰，他反對的是殺戮。
戰爭有正義和非正義之分，但殺戮並沒有。這是道斯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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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詞二：「世界正在分崩離析，我想一點一點拼湊回來。」

觀影者很容易被信仰的力量打動。要把這個破碎的世界拼湊回來的道斯，心裡有著真正的羅曼蒂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非常古老的浪漫主義。

一個問題是：信仰有正確和不正確之分嗎？為什麼？
如果有，誰來判斷？
如果沒有，是否可以信仰之名，行惡事而不受阻？
那些一次次撲上來的日本兵，似乎帶著更加可怕而堅定的信念。還有，世界上各個族群自帶的各類紅寶書，都被其稱之為信仰，不可褻瀆不可質疑不可幹涉。而正是在這些絕對真理般的「信仰」率領下，世界日益分崩離析。

或許，討論信仰只能首先基於常識：比如生命寶貴。
所以，信仰還是可以有正確和不正確之分的：道斯也願意拋頭顱灑熱血，但他只會拋自己的頭顱灑自己的熱血，用自己最寶貴的生命，去拯救其他同樣寶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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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詞三：「請再讓我救一個吧。」

道斯初進軍營時，影片用了很長的篇幅，一個一個地介紹他的戰友，姓名和外號，當時看覺得囉嗦，又不可能在那麼短時間內記住那些名字和麵孔，浪費寶貴的電影空間有意義嗎？
看到後面知道：有意義。
如此不厭其煩的鄭重介紹，就是為了讓這些有名有姓的人一個一個倒下，讓道斯把這些有名有姓的人一個一個救回。
戰地醫務所，道斯一一數數，為自己救下來但還是沒留住的戰友難過。他不是在清點自己的成績，而是在告訴我們：每個生命都是唯一的。

影片裡，道斯唯一一次碰來福槍，是為了救他的長官，中士。道斯猶豫著拿起槍時，中士揶揄道：現在學開槍也太晚了。道斯卻用槍桿捲起軍毯，拉著中士穿越槍林彈雨。
槍，不僅可以用來殺人，也是可以用來救人的。

一個高度純粹的人，本身就是奇蹟。精疲力盡時，「請讓我再救一個吧」，這個彷彿祈禱又如同神諭的聲音，讓道斯的身上顯出了神性。
不可思議的奇蹟，或許就是神蹟。

必須承認，在那一刻，我是被打動的。
在動輒聽到「不惜犧牲幾億人，也要怎樣怎樣」的社會裡，希望有更多機會可以聆聽這「再救一個」的聲音。
一個人的價值到底有多大，是我們一直沒有懂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