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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氣盛--Youth

年轻气盛/回春(港)/青春

7.3 / 83,363人    124分鐘

導演: 保羅索倫提諾
編劇: 保羅索倫提諾
演員: 米高肯恩 哈維凱托 瑞秋懷茲 保羅迪諾 艾德斯托帕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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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良誘導師

2017-01-11 06:06:23

《年輕氣盛》:被創造的意義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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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繆爾·厄爾曼(Samuel Ullman)在那篇著名的短文《青春》里寫道:

「青春不是年華,而是心境;
青春不是桃面、丹唇、柔膝,
而是深沉的意志,恢宏的想像,炙熱的戀情;
青春是生命的深泉在湧流。 」

1970年出生的保羅·索倫蒂諾(Paolo Sorrentino)算不上年長,但他的電影卻總是充斥著老年人的生活。從處女作《同名的人》到初露頭角的《愛情的結果》,從口碑不佳的《為父尋仇》到令人讚嘆的《絕滅之城》,我們可以顯而易見的發現索倫蒂諾對年長者的關注,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是一位痴迷老年人生活的中年導演。

總會有人將保羅·索倫蒂諾的《年輕氣盛》與之前的《絕美之城》相提並論,更有甚者稱兩部電影實際上是姊妹篇。電影的名字雖然叫做「Youth」,但索倫蒂諾真正想要呈現的卻是年老。 年輕的身體觸摸著蒼老的肌膚,身著乾淨整潔的工作服的年輕護理員們乘著電梯上升,裹著著浴袍的老人們乘著電梯下降。這樣的反差和對比貫穿了整部電影。 《年輕氣盛》中,退休的作曲家弗雷德和好友著名導演米克來到位於瑞士一處景色宜人的休養院,在這裡,他們享受細緻體貼的按摩、桑拿、溫泉和前列腺檢查,以及季末的可悲表演。

作為久負盛名音樂家,弗雷德拒絕了女王的邀請,拒絕了出版社為他出自傳的要求,即使和作為自己助理與之朝夕相處女兒,似乎也有著不可言深的隔閡。萊娜抱怨他冷漠——十年以來弗雷德都未曾去探望過自己在醫院的妻子。他整天無所事事,遠離原本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一直不夠熱愛生活」,他「只是一個充滿偏見的老人」。 但與此同時,他也會時不時掏出隨身攜帶的糖紙摩擦出節拍,耐心地糾正酒店裡素不相識的小男孩演奏自己的代表作。

而作為「傑出的女性導演」的米克則仍然自信滿滿地籌備著自己的最後一部電影,同樣年紀不輕的他不得不服用各種各樣的藥物,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身體。但他仍然每天和自己的主創團隊不停地討論著電影的結局,他依然期待著與合作過十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布蘭達·摩爾繼續合作。他甚至將這部電影稱為自己的「遺作」。

療養院裡的日子就這樣平靜地一天一天過去,兩位年過古稀的老友每天都在吃力地的回憶自己的父母、童年、愛情以及整個人生。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明天能尿的出來」。就像米克讓年輕的主演們在望遠鏡里看到的那樣,在年輕的時候,未來的一切看上都很近,而在年邁的時候,過去的一切看起來都很遠。

而他們身邊其他人也都不是一帆風順。萊娜遭遇了突如其來的婚姻破碎的打擊,而保羅·達諾(Paul Dano)扮演的好萊塢明星吉米 Tree也一心想要突破演技好擺脫人們對他扮演的機器人「Mr.Q」的刻板印象。索倫蒂諾甚至還大膽的映射了毒癮纏身,暴飲暴食導致身體極度肥胖的馬拉多納,再加上贏得冠軍的妖嬈多姿的環球小姐,似乎能夠騰空打坐的喇嘛,總是悶悶不樂的妓女……以及老態龍鐘的病患和年輕整潔的護理人員,這樣一群人朝夕相處在景色優美的療養院裡,組成了一幅奇特、絕美,虛實交錯的「費里尼」式的眾生相。看來索倫蒂諾想呈現的並不是某一個問題或某一類遭遇,他關注的是人——以及作為人的危機。

讓·米特(Jean Mitry)里曾說:「小說是敘述的故事,電影是故事的敘述。 」作為兩種在結構上最相近的藝術形式,如果將一部電影電影比作一篇小說,那麼淡出、溶解、劃接、跳切等一切轉場方式就是它的標點符號。在《年輕氣盛》中,索倫蒂諾雖然利用「可悲的節目表演」形成了章節和段落,但鏡頭與鏡頭在現實、夢境、幻想等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之間跳切,卻令人沉醉和困惑。

攝影師路卡·畢格茲 (Luca Bigazzi)雖然並未提供太多開創先河的技法,但配合精心設計的中心對稱的構圖,以及層次豐富的景深,加上自始至終,無處不在的推軌鏡頭和慢鏡頭, 所有這些索倫蒂諾最為鮮明和最為擅長的方式 ,強化了場景中上升的張力,累積成為人物的厚度與其情感的深度。這種為了提供「角色於不同的場景當中所擺出的表情與姿勢"帶來的心理效應瓦解了傳統電影中常見的敘事方式。在索倫蒂諾的電影中,線性敘事似乎從來都是不可能的,就像他游弋的攝影機從來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一個地方,畢竟戲劇性這一詞並不一定意味著傳統和常規,情感和意義也並不是自然存在的,它是被創造出來的。

經常被媒體們拿來與費里尼相提並論的索倫蒂諾似乎響應了這位大師的話:「一位導演能夠使用一位作家所使用的同樣個人化的、完全私密的方式製作一部電影。」也許正是因此再次堅持自己的風格,有不少評論者認為相較於《絕美之城》,索倫蒂諾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我突破。雖然電影中弗雷德指揮樂隊的一幕是在向費里尼的《管絃樂隊綵排》(1978)致敬,但他的電影相對於新現實主義實在過於華麗了,連費里尼本人最終都遠離——或者說超越了義大利新現實主義。新現實主義是一種人道的現實主義,通過特殊的技巧來展示人和物質世界間不斷的交流和溝通,而索倫蒂諾的更像是後現代主義的擁躉。索倫蒂諾稱的上是新寫實主義的信徒嗎? 他的御用義大利男主角托尼•瑟維洛(Toni Servillo)在談到兩者的差別時說道:「費里尼是憑欄靜觀,而保羅則是下樓梯那樣觀察。我想在語言方面,保羅參照了他的前輩」。費里尼以「戰後的激情來創作」,而索倫蒂諾「對一些錯過的機會感興趣。」

與此同時,《年輕氣盛》再一次展示出了索倫蒂諾對音樂元素的痴迷和獨特品味。從始至終貫穿整部電影的"Simple Song"由美國作曲家David Lang創作 ,除此之外不乏以Ratatat、Godspeed You、Sun Kill Moon這樣特立獨行的另類樂隊為代表的,從電子,英倫,民謠,爵士,後搖等等範圍廣闊的音樂。索倫蒂諾電影中的音樂不僅加強,而且數倍地放大影像的效果,用音樂來控制情緒的轉換已經成為了他的另一個顯著的符號。
弗雷德不解地對醫生說:「我慢慢老了,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老的。」同青春一樣,衰老也不僅僅是年華的逝去,它同樣也是一種心境。那位最終緩緩騰空升起的喇嘛就如同《絕滅之城》中毫無預早的出現又被魔術師瞬間消失的長頸鹿,就像那只在《年輕的教宗》中的花園裡閒庭信步的袋鼠,這樣的荒誕或者超現實總是會成為索倫蒂諾電影中對生活的無法解釋和不可理喻的註腳,他以一種華麗和浪漫的手段創造了這種情感。

無論是音樂家、導演、記者、黑幫分子、總理還是教宗,無論是人類,動物或是植物,我們其實都是這個世界上短暫存在的臨時演員而已。與其等待死亡,不如表達自己的慾望,面對生命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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