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樂之城》：過去時光中的溫柔一直都在

在剛剛結束的第74屆金球獎頒獎典禮上，《愛樂之城》將七項提名最佳配樂、最佳原創歌曲、最佳編劇、音樂/喜劇類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全部收入囊中，實力碾壓其它電影。尤其在今年佳作無數的前提下，前有《血戰鋼鋸嶺》，後有《海邊的曼徹斯特》，但《愛樂之城》就是在年僅31歲的導演手中做到了這樣的成績。無法言說這部電影的美妙，它的製作、故事、觀影經歷和成就都讓你深刻的感受到，這不就是電影該有的樣子嗎？


這部電影從導演的原始構想中，便帶有很多懷舊色彩和致敬段落。從開頭福克斯Cinemascope的logo開始，黑白向糖果色的變型帶來上世紀50年代的寬螢幕，貫穿全片的歌舞編排、電車對稱構圖、街燈下舞蹈和橋邊散步，都相繼致敬了《紐約美女》、《雨中曲》和《瑟堡的雨傘》等經典歌舞片。

但是在眾多經典橋段加撐之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它不可忽視的現代性。它在好萊塢歌舞片示弱的今天，表現出了一種超越經典的現代特質和反噬（背叛）意味。我們甚至有理由說，歌舞片這一類型有了一條通往現代和流行的新出路，至少《愛樂之城》的成功試驗了這一點。

傳統的歌舞片，比如《雨中曲》，多呈現一種舞台化的表現方式。對於歌舞的拍攝，也多用固定鏡頭和平行移動來加強舞台效果。歌舞的編排也沒有服務於劇情需要，只為形式而存在，常常一段劇情結束演員突然跳了起來。那個年代的歌舞片，太多集中表現歌舞的段落，不太用剪輯來修飾，所以演員都需要身兼多種專業歌唱和舞蹈技巧。


但放到《愛樂之城》中，對於演員的要求大大降低。首先，它的音樂是流行化的，其中還加入了搖滾、說唱等現代元素，另現代觀眾很容易進入節奏，演員更多只要表演。開場的汽車鳴笛是伴隨音樂節拍出現的、山頂上女主角按車鑰匙的聲音，男主角擺動手指「彈」鋼琴的動作都和音樂融合在一起，充分填補劇情的空白。歌聲和台詞交匯在一起，告別了傳統的單向表達。

其次，它是通過蒙太奇和場面調度來推進劇情的，而沒有死板的把劇情和舞蹈分割開。從開場的高速公路開始，我們看到一個又一個一鏡到底的長鏡頭表現整場歌舞段落。以往這種跳躍空間中的歌舞場面多見於動畫片之中（《埃及王子》、《獅子王》、《冰雪奇緣》等）。

而今，電影技術的發展充分拓展了一個場景所能表現的空間調度。攝影機可以跟隨演員從空中跳向水裡，穿梭旋轉於任何位置。應用廣角鏡頭壓縮人物，放天空間的概念。包括後來的星空起舞，這些手法都打破了物理空間的限制。

在此片中，你看不到非常驚艷的歌舞，但是可以看到空間運動中各個角度都在傳達故事資訊，你不會覺得攝影機會失控，因為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盡收眼底。


在金球獎的後台採訪中，有記者問道：情感在社交媒體充斥的現代社會是怎樣被影響和褪色的？導演說，懷舊不是安居之所，致敬過去，但也需要向前看。電影中，約翰·傳奇說：「How are you gonna be a revolutionary, if you are such a traditionalist?」 (如果你這麼守舊，怎麼可能有新的東西) 「Jazz is about future」，歌舞片也是，《愛樂之城》踩著巨人的肩膀打開了一種新的可能。


關於夢想和愛情，似乎越來越難在電影中體會到純粹的感動。電影該擔當的是療愈，是讓觀眾走出電影院之後依然能笑對生活的狗血。但是《愛樂之城》甜到憂傷、傷感到美麗的千迴百轉，並不治癒。它是一劑毒雞湯，狠狠扎進你心裡，告訴你，生活就是如此。你了解生活，你會感覺到男女主角的人生，就是眾生所有的樣子。
 
所以我還想聊聊這部電影中，夢想和愛情為何矛盾的那部份，也是電影中省略的那部份。

在紐約的地鐵里有很多賣藝的音樂人。常常會看到他們在地鐵里突然把所有人喊起來，讓大家看他們表演。或者在某一個角落，一個人默默的演奏、唱歌。如果他們有夢想，也在糟糕的環境裡，被一點點消磨。他們的「夢想」可能更多是生存。

但是在華盛頓公園，每日早晨有一位男子自費請人將一架鋼琴運來這裡，搬搬挪挪好一陣之後，一陣優美的鋼琴聲響起，他的演奏即使在最冷的冬天都能讓你覺得溫暖、安逸。如果他有夢想，看起來好像更具有一種儀式感

似乎越高級、越漂亮，夢想這個詞說起來越好聽。

於是放在《愛樂之城》中有璀璨星光的洛杉磯，這個極樂的、夢幻的造夢之城，對全世界的藝術家而言，就是追夢的聖地。至少在洛杉磯，你得有一輛車，在紐約只能苟且的擠地鐵。

電影先造了一個關於夢想的童話。


很多人都說《愛樂之城》是對追夢者的頌歌，是這樣的。但它也悼念了那些為夢想所失去的，同樣珍貴的東西。
 
電影用盡篇幅悉心刻畫男女主角的每一次心動、對視、觸碰和舞蹈，在最後把它們全部打碎，再拼起來，成為女主角的想像，如果和那個人結婚、生子……就算走上金字塔頂端的兩個人早已百鍊成鋼，突然被拽進回憶的瞬間也差點崩潰。我們想，一切可以重來嗎？哦不，生活已經這樣了，電影怎麼可以一樣。最後回眸的時刻，有「恨未逢君有盡時」的感覺。這重逢的甜蜜和無奈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了，真的很遺憾。那對視和微笑無聲勝有聲，詮釋了所有離別的傷感。

電影又造了一個關於愛情的夢想。

問你如何兩全。


或許我們可以這樣想，人生黑暗時，曾有那麼一點星光。你跌倒時，Ta照你前行，你們相互陪伴、相互纏繞。有一天你越走越遠時，發現那束光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了，變成了記憶深處的一座燈塔，卻再也照不到前路。《愛樂之城》描繪了人生中關於夢想和愛情最夢幻和心碎的一面，女主角跨越時空的想像之後，一切都過去了，我們才看到，這人生CD如果有另一面，也不過如此。只是我們沒有經歷她其它的故事，我們看到的星光只存在這兩個小時的電影裡。
 
《愛樂之城》告訴我們，這些過去時光中的溫柔其實一直存在。在你想要放棄的時候，要堅持走下去，生活總有星光閃耀，這也是它可愛的地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