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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茲--Frantz

弗兰兹/爱的替身(港)

7.5 / 17,475人    113分鐘

導演: 馮斯瓦歐容
編劇: 馮斯瓦歐容 Philippe Piazzo
演員: 皮耶尼內 寶拉比兒 Ernst Stotzner 瑪麗古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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Настя

2017-01-13 16:21:44

琴聲如訴


我們本就習慣在虛構的色彩之中聊以慰藉,又如何問責軟弱的沉默和善意的欺瞞?


電影的黑白色調很美,閃爍的髮稍、肩頭的樹影、映入眼眸的水光,流動的明暗讓人看得出神。彩色部份確切來說既不對應回憶,亦非隨機出現,似乎可以概括為失去至愛後內心壓抑已久的死寂忽然重新被生活的實感浸潤的時刻。坦白真相前,阿德里安作為戰後德國小鎮的法國「闖入者」,給安娜和弗蘭茲父母創造了一種與弗蘭茲生前種種再度建立聯繫的契機,這契機允許他們以一種不那麼悲慼的方式回看那些已無可能復現的往事,安慰他們說弗蘭茲仍將被人銘記,雖死猶生。


關於愛情,電影主要基於安娜的視角敘事。無論是臆造的巴黎回憶,還是升C小調夜曲,或是河灘上的漫步長談,加之阿德里安身上與弗蘭茲太過相似的氣質和喜好,一來二去,移情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安娜欣然接受阿德里安各種邀約,看他時的神色也愈發透著迷戀和不捨,直到真相大白,內心陷入煎熬,愛意卻不改變。她沒辦法讓自己憎恨這個在戰場上殺死未婚夫又出於懺悔之意千里迢迢來乞求原諒的年輕人。她擔起所有的重負,向弗蘭茲父母和阿德里安編造著雙向的謊言,甚至在書信退回後遠赴法國尋找阿德里安。

一度懷疑阿德里安對安娜的感情中更多是愧疚,他的邀約和告解只是出於負罪感的抵償,他的體貼溫柔只是教養的自發表現。當然也許他確實早已愛上安娜,但出於善良與軟弱,出於坦白後未被原諒的痛苦,絲毫不敢設想安娜會保有對他的喜歡,也就選擇了放棄。

於是安娜孤身一人來法國,幾經輾轉找到他家,以為終於為思念和愛意找到安放之所,卻最終發現阿德里安已接受母親的安排繼承家產,一個月後便要和人結婚。法國部份的幾次急轉真太讓人揪心。影片末尾,安娜得知這裡沒有自己的位置欲圖離開,阿德里安抓住她雙臂勸說先留下過夜明早再走,兩人面龐靠近時她想要親吻,阿德里安卻倉惶避開。也許他那個時候才突然明白,安娜來找他並不是為了述說原諒,而是出於某種孤注一擲的果敢,不顧一路上的不解和嫌隙,來向他確認愛情。可他仍然怕了,面對家業和母親,他只是個辯解無力、任由支配的孩子。第二天,阿德里安與安娜臨別時擁她入懷,安娜抑制不住哭泣,隨後二人吻別,阿德里安叫著安娜的名字,她悲喜交集,卻只說:「已經太遲了。」


關於戰爭。影片創設了一種近乎對稱的格局,使身處德國的阿德里安和身處法國的安娜經歷了類似的排斥和疏離,包括酒館裡群起激昂的國歌、公共場合的側目和冷眼等;又經角色之口講述了愛國情懷、勝利與死亡之間的矛盾,如弗蘭茲父親所言:我們都一樣愚蠢地慶祝孩子們的死亡。


酒館裡的國歌
關於重中之重的藝術。在相識的最初,安娜和阿德里安在弗蘭茲墓前,她放下花束,起身後用法語念起魏爾倫的《秋歌》:「沉沉悶悶/迷迷濛蒙/鐘聲盪起/往事如煙/在眼前重現/我淚落如雨……」她說弗蘭茲生前愛讀魏爾倫,自己則喜歡里爾克。里爾克也有一首《秋日》:「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在林蔭路上不停地徘徊,落葉紛飛。」兩詩相襯,恰好呼應安娜失去弗蘭茲後的生活常態。而說到詩歌與生死,又不由想起布羅茨基。他習慣從死亡的必然結局出發看待人生諸多際遇,認為唯有語言能與流逝的時間對抗,詩歌則是語言的最高形式。電影中即便生死相隔,詩歌仍是感情維繫的紐帶,它聯繫著寫作的人、閱讀的人,牽連著無限留戀與期待。安娜在自殺被救後回到家裡,翻開新到的書,扉頁上印著魏爾倫的名字。「 秋聲悲鳴/猶如小提琴/在哭泣」,小提琴的意像在故事裡同樣舉足輕重。詩歌、音樂、繪畫作為不可替代的線索貫穿影片始終,不僅在審美層面賞心悅目,也延展了個體故事的歷史縱深。

結尾處安娜將貫穿全片的馬奈《自殺》稱為維繫生活的力量來源,和畫作本身的主題一樣匪夷所思。電影散場後,愣在位置上很久沒能緩過神來:半分鐘前我竟還以為她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後來又想,安娜聽到了阿德里安與母親的談話,且大概早就覺察他的軟弱溫吞,因此在臨別時得到愛意的回應,對她已經等同於救贖,而非跌落谷底的絕望。阿德里安從一開始就是安娜生活的闖入者,而從結局看來,他也是將安娜從過去那種無盡懷舊的封閉生活中釋放的救援者。安娜從德國到法國,阿德里安不自知地完成了這個使命,安娜則從某種意義上殺死了過去那個沉溺於喪失、被責任壓抑窒息的自我。她用謊言慰藉弗蘭茲的父母,也在這虛構背後給了自己真實的自由。

藝術是虛構,虛構亦是生活。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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