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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惡人 The Hateful Eight

八恶人/冰天血地恶人(港)/可憎八人

7.8 / 670,074人    167分鐘 (digital) | 187分鐘 (70 mm version)

導演: 昆丁塔倫提諾
編劇: 昆丁塔倫提諾
演員: 山繆傑克森 寇特羅素 珍妮佛傑森李 華頓哥金斯 德米安畢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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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park

2017-01-16 09:42:34

看了三遍寫下的影評:昆汀的風雪江湖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如果你想看真正的惡人長啥樣,就去看《極惡非道》吧,西裝革履的一大幫人,從頭壞到尾。與之相比,《八惡人》中的角色簡直小巫見大巫。在昆汀的鏡頭裡,幾乎不可能有恨到你咬牙的壞蛋,再兇惡的惡棍都至少有一兩點讓你不得不認同,甚至愛上。

長達3個小時的影片,直到三分之二才殺了第一人——欣賞這部影片得有一定程度的耐心。故事並不復雜,兩個賞金獵人、一名女犯和一名准治安官在冰雪中相遇,前往鄉村驛站「明妮的男裝店」躲避即將到來的暴風雪。女犯的同夥埋伏在那,陌生人之間經過幾輪試探後,槍戰一觸即發,店裡的人也紛紛倒下。
從時間上來看,片子是相當寫實的,壓縮得極少。昆汀似乎想讓觀眾得到一次完整的體驗,感受一場殺戮盛宴是如何在短短幾小時內發生的。隨後我們就會明白,其實這幫人的衝突和矛盾早早就埋在南北戰爭的背景之中了。

先說說第一個「惡人」吧。塞謬爾·傑克遜飾演的馬奎斯少校,戰後成了專殺白人的賞金獵人。他是執法者,也是反叛者。隨身攜帶一封假的林肯信件讓他看起來德高望重,但在戰爭中為了逃離戰俘營不惜消滅幾十名同胞。毫無疑問,他是片中最聰明的人物,要不怎麼能從頭到尾hold住這部戲?
另一個控場者則是庫爾特·拉塞爾飾演的約翰·魯斯,一個必須讓犯人接受絞刑的賞金獵人,人稱「絞刑者」。在昆汀前作《金剛不壞》中拉塞爾演了一個喜歡用車殺害女性的變態,到了《八惡人》他仍是「S」中的戰鬥機。對待自己抓的女犯黛西·多茉歌又錘又打,快死了還不忘吐人家一臉血。可縱觀180分鐘,這個虎背熊腰的傢伙搞不好才是最單純的角色。
為什麼這麼說呢?約翰·魯斯是唯一一個對林肯信件的真實性深信不疑的人。當黑人少校把信遞給他時,他甚至戴上了眼鏡,雙手接過,「迷弟」本性充分暴露。而進驛站之後,他一下亮明身份,高談闊論自己的猜測,表明敵意並收走別人的槍,這些行為都令他陷入被動(儘管他沒發現)。於是乎,隱藏的敵人——喬迪·多茉歌幫——便改了策略,欲將屋內的人一毒了之。
黛西就是這個幫派的營救對象——首個公開歧視黑人的角色。我認為昆汀這部片子最大的留白就在她和她所屬的幫派上。
約翰·魯斯只說她是個殺人犯,但殺了誰,為什麼賞金一萬卻沒說。他對馬奎斯講:「她雖然不是布思(刺殺林肯的兇手),但你可能聽過她首級的價格。」——通過和總統暗殺者比較,我想導演或許在暗示什麼。而後黛西也透露,自己清楚馬奎斯少校的懸賞價格,這也說明她不會是強盜這種普通的角色。
另一個值得玩味的點,是多茉歌幫的人一下子滅掉了店裡的所有人,卻唯獨留下個南軍老將。奇怪的地方在於從進店到殺人,期間幫中並無人進行過交流,這表示留老將軍活口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他們是敬重他的。
由此推測,將驛站內的人滅口就不只是為設埋伏了,還是為發洩種族仇恨。「明妮的男裝店」是解放的黑奴開的,與明妮有曖昧關係的戴夫則是親黑的白人,包括引路者「六馬朱迪」——在多茉歌幫的人眼裡全都不可饒恕。他們實是暗中活躍在北方的白人極端分子。
所以,在那個混沌的年代,每個人實際上都秉持著自以為正確的理念,抱著成為英雄的希望與可能行事。馬奎斯、多茉歌幫、老將軍其實是一丘之貉,不同的只是立場而已。至於准治安官馬尼克斯與「絞刑者」魯斯,正義則與黑白無關,程序和責任才是他們所追求的(當然還有錢)。

奧斯瓦爾多·莫布雷(多茉歌幫成員)說:「我知道美國人民不會因為無條件投降就妨礙了一場戰爭。」確實如此。直到150年後,總統候選人還在為贏得選票煽動種族主義的言論,一些地區還在爭論是否實行種族隔離,少數族群還在不斷遭受不公平待遇。
當一群以暴力維生的人聚在一起——不論出幹什麼原因——觀念的衝突勢必導致一場亂鬥,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昆汀的江湖是冷峻的,不僅僅因為他將故事設於西部片少見的雪地和黑夜,還因為他所塑造的江湖沒有愛、沒有美,沒有真正的信任,把暴力當真理。
對比徐克的《新龍門客棧》——同樣是個濃縮江湖於一個封閉空間的故事,《八惡人》的暴力就少了武俠片的華麗和驚險,唯剩下令人作嘔的醜惡與荒誕。
縱然有嚴格的法律,馬奎斯少校還是靠激怒老將軍同自己決鬥,使自己殺人而不犯法。縱然絞刑官強調過由社會的正義在於由專人行刑,結尾時,黛西·多茉歌還是被「邊境裁決」(frontier justice)了。沒有人處在絕對的優勢,再強的人也可能被暗槍一下子爆屌。
所以昆汀的江湖,當你踏進去時,你就差不多死了。

但「惡人們」無處可去。金鑲玉還能燒了客棧,離開這個「無情無義的地方」,「惡人們」卻只能迎接註定的死亡。當他們粗魯地大喊著「把門關上」「用木板釘上」「一塊不夠」時,他們不知道那正是在給自己打棺材呢。而那扇隔離風雪的門,作為為數不多的笑點所在,便成了宿命的象徵。
事實上,我並不認為暴力是什麼值得宣揚的東西,但它仍可用來欣賞。在一個暴力不受抑制的世界,人的價值觀和本性都無法隱藏。無論是東方武俠片、還是美國西部片,暴力最值得回味的還是它承載的人的觀念。就好像死僅僅是一個結果,怎麼死才重要。
馬奎斯和馬尼克斯最終決定:對黛西·多茉歌處以絞刑!——這可不是昆汀為了cult而cult,而是片中三個真正有執法權力的人企圖藉此履行觀念、達成使命:
黑人少校殺白人;
治安官打擊罪犯;
「絞刑者」讓自己的獵物被絞死。
然後「惡人們」一陣狂歡,彷彿剛剛革過一次命。
可悲的是,他們倆也快死了,絞死罪犯的意義瞬間面臨消解。
昆汀沒有對這樣一個兇險的江湖提供什麼解決方案,它只是展現了出發點的荒謬,那就是種族觀念的分歧以及把暴力作為手段。
結局是悲劇的,但卻沒有悲劇色彩。馬內克斯最後念起了那封偽造的林肯信件: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只要同舟共濟,就一定能實現……他與馬奎斯相視而笑,彷彿受了極深的觸動。我想經歷了驛站內的種種懷疑之後,他終於相信這些話了吧。可那不是因其值得相信——畢竟是偽造的,而是因為只要人活著,就需要尋一種觀念去支持自己的存在。
而在臨死的一刻,他們選擇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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