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雄攜手《西遊記》 依然亂世赤子心

如果把《西遊伏妖篇》當作一幢大廈，那可以說，周星馳打下了基礎，而地面部份的80%都是出自徐克的手筆。

數數這裡面有多少徐克電影裡的舊相識吧。九宮真人是《男兒當自強》裡的「無生老母座下行教弟子」，口號是「天上換玉皇，地下換閻王」，一出來就知道不是好人。大決戰中真人居然召喚出了金佛，這是寺院裡常見的三世佛嗎？不不不，是《人間道》中的假佛，妖孽所化。吹牛不忘「低調」的大唐驅魔和尚，活脫脫一個《小倩》裡的「降妖伏魔小金剛」十方。沙悟淨的本尊是一條怪魚，有沒有讓你想起《金玉滿堂》裡與張國榮擁吻的那條？蜘蛛女比較難認，不過看過《妖獸都市》的大約能會心一笑，老怪在原版造型腹下保留了美女上半身，更為妖艷詭譎。同樣源自日漫的造型還有機械版紅孩兒和西洋嘉年華風格的皇宮，讓人想起《星際牛仔》。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視覺形像隻是表面，更重要的還是背後的世界觀。西遊路上的窮山惡水，活脫脫正是老怪電影中永不終結的亂世，所謂「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亂定蜀未平」。偶有仙境，「妖和魔都說自己好」，卻眨眼間幻作魔窟，「問這舊日江山，如何化作那血海滔滔」？蜘蛛精密集而成的巨怪，卻不正是熟口熟面的幽泉血魔？至於吳亦凡這滿口仁愛和平的俊俏和尚撞上了九宮真人，正好是書生與御姐齊飛，不用閃回，各種經典形像已經在影迷腦中呼之欲出了。

所以我不同意那種「商業電影與作者電影必然水火不容」的論點。商業與否，不在於作者妥協了多少，而取決於電影人的喜好何在。像徐老怪這種終身痴迷怪獸和俠客，又修煉成一身好手藝的導演，他玩得越嗨，觀眾越興奮。我唯一不滿足的，是他最後還是收斂了點，沒有按慣例連出三個大boss，教人意猶未盡。不過也可以理解，拍《西遊記》是他多年的夢想，真功夫大概要留一手，放在完全屬於自己的那一版里。

周星馳的作者性也是如此。香港草根成長起來的這個喜劇之王雖然看起來鬼馬精靈，花樣百出，但你只要把握住一個關鍵詞，他的電影就萬變不離其宗。這個詞就是「粵語殘片」。他熱衷的神怪武俠是六十年代香港粵語電影的半壁江山。如來神掌、無定飛環、天殘腳……無一不是在小盆友中間「流毒無窮」的武俠時尚，跟今天孩子們熱愛的「植物大戰殭屍」和「熊出沒」如出一轍。至於他喜歡錶現的市井氣息、人心不古以及小人物之間的愛情、親情和友情，也都是粵語殘片中薪火相傳的中國市民電影的精髓。有人可能奇怪，一向憤世嫉俗的周星馳，北上之後的作品居然開始大講道德。從《長江七號》到《西遊降魔篇》，其內容又無非是耳熟能詳的那套「小孩子要聽大人的話」、「要做個好人」之類的「封建糟粕」，莫不是被招安了？其實真相很簡單，粵語殘片在小孩子心中種下的善根終於結出了善果，如此而已。

在影迷眼中，徐克和周星馳的合作是里程碑式的。大本事總伴隨著大脾氣，兩人身上都不缺少人事分分合合的傳聞。徐克與吳宇森，那是歷盡劫波兄弟在，周星馳與吳孟達、莫文蔚……等等的糾葛更是三天三夜也講不清。幸運的是，這兩個香港電影的老頑童終於還有攜手的一天。同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同樣濃重的救世情結，凝結成的不是一份「同志情誼」（無論你怎麼理解），而是赤子兄弟情。徐老怪是眾人皆知的孫猴子，奮起千鈞棒，一澄玉宇清，周星馳是不問政治的如來教主，一面是方廣長舌，說遍世界，一面是如來神掌，摧伏妖魔。戲裡戲外，從唐僧與孫猴子化敵為友，到預告片和彩蛋里兩個白頭翁歡樂到脫線的精彩演出，兩人互濟互助。老怪因星爺得到了雄厚的物質支持和劇作基礎，來一圓他的西遊夢，星爺因老怪一洗以往作品中的種種因陋就簡，整體工業感有了巨大提升。這可以說是珠聯璧合的佳話一段。

當然影片也有些不如意處，除了上面說的高潮部份之外，就是演員班底還有待磨合。吳亦凡的唐僧、林更新的孫猴子、汪鐸的豬八戒都完成得中規中矩，但合在一起，感覺頗為生澀，沒有上一集的黃渤、舒淇、文章那樣火花四射。不過周徐兩位都以善於調教演員著稱，如果還有續集的話，應該會慢慢好起來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