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清單可以再短一些

隔著電影幕布看男主獨自醒來那一年多的生活，有點像是觀看《楚門的世界》——我可以想像、卻始終無法真切體會到他所承受的痛苦。於我，是電影院裡的三十分鐘；於他，是度日如年的一年半載。他的抓狂、絕望、自毀過於合情合理反而喪失了我對他的共情。直到他看見了她，他的形象才鮮活起來，讓我意識到他是Jim而非他人。他讀她的文章，看她的採訪，基於了解和欣賞而萌生愛意，這份感情出人意料卻並不盲目。他渴望喚醒她，也深知這將是對她的生命不可撤銷的干預，是對她的人生極大的不尊重。他糾結了很久很久，最終做了決定……

老船員說：「當一個人溺水的時候，他會抓住一切他能抓住的東西。他沒有辦法，他沒有選擇。」但這並不能抵消Jim的所作所為。Aurora完全有理由去恨他：他侵入了她的生活，篡改了她的人生。她的憤怒足以以命換命。可是，當看到她朋友告別時的錄影，我不禁自問：穿越250年的時空去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報導，究竟有多少意義？如果沒有這個夢想，她的人生能有多少減損？

除開這個「宏大」的計劃，她只是提前醒來了，她的生命長度並未增減。有人或許會反對說她原本可以活更久，如果繼續休眠的話。可是，休眠的時候我們並不是活著。在那一片意識空白里，我們僅僅是沒有死去，並不能體會到自己生命的存在。這種「活」的價值又能有多少？

Aurora是否原諒Jim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在我看來，電影到這裡就可以直接跳到劇終飛船鬱鬱蔥蔥那一幕，拯救飛船那一節有點多餘。我所思考的這些問題也並非在問她，而是問向我自己。

我曾經把自己身邊的人排了個序，排的時候沒有想過依照什麼標準，只是按照他們在頭腦里浮現的順序列下來。等寫完了，發現我認為最需要我照顧的人被排在最前面，我最在意的人位列倒數第二、最後面的是我。這和我那時候的觀念有關：我覺得只有把每個人照顧周全了，才可以花精力和時間來照顧我自己。我最在意的人也因為被等同於我自己而被忽視。

這一狀況在這幾年大為改觀。我越來越享受照顧好自己後對他人的關照，因為那一刻我對他們的關心和照顧是全心全意的。我也意識到之前所謂的「忘我」並非無私：那些未曾被滿足的需要始終像芒刺一樣干擾著我，成為我與別人相處時無法移除的背景——一個被放大的「我」。

關係理順了，我也可以認真考慮我想做的事情了，卻發現這並不容易。就像一直被限制吃糖果的孩子一下子被解禁一樣，一旦發現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願望清單就越來越長。當Aurora的夢想被打破，我也再次思考：我所嚮往的對我來說是否真的有價值？哪一個願望才是我真正在乎的？

這些問題讓我想起了一則故事：

一位漁夫躺在河邊，懶洋洋地望著河裡的魚線，心裡盤算著中午的鮭魚加三明治加啤酒的午餐。這時一位商人模樣的人走來，對他說：「你為什麼不多放幾根魚線呢？那樣就可以釣到很多魚。」

「要那麼多幹什嗎？」漁夫不解的問。

「要是魚很多，就可以拿去賣錢，在用賣的錢買一艘大漁船，還可以開家魚店，甚至第二家，第三家......你就可以成為富翁了。」商人得意地說。

「那又怎麼樣呢？」漁夫平靜的問。

「那樣，你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你可以躺在這裡。無憂無慮地釣魚。」

「可是。我現在就在這麼做啊！」

或許，在我們的願望清單里，寫在最後的那一條才是我們真正情有獨鍾的。

我們的願望清單是可以再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