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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動物 Nocturnal Animals

夜行动物/托尼和苏珊/TonyandSusan

7.5 / 306,354人    116分鐘

導演: 湯姆福特
編劇: 湯姆福特
原著: Austin Wright
演員: 艾美亞當斯 艾米漢默 傑克葛倫霍 麥可夏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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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新旋

2017-02-09 20:55:33

殺人誅心,片甲不留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It’s not about revenge. It’s about regret.

首先必需要說明的是,我看的是刪減版T_T開頭看到紅幕變黑幕並配字「fade to black」時內心那個掙扎的:這還要不要看啊……所以,那個傳說中頗為震撼的開頭我看到的都是黑幕|||

但是,即使是刪減版,看完仍然覺得是部完成度非常高的影片,結構工整,劇情編排耐人尋味,多處內容可以有多種解讀;同時氣氛營造和音畫銜接非常精巧,細節暗藏心思,雖然沒有值得擊節讚嘆的驚喜,但能看出是部花了心思且看著有意思的片子。至於妝容、服飾、佈景等內容,導演顯然更是行家,我作為門外漢,說不出更多,單純覺得「好看」。

那麼,導演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或者說,我覺得導演表達了什麼?我認為,不論是《單身男子》,還是《夜行動物》,共通的地方是都在刻畫一個「活在『已失去『的遺憾中的人」,講述一個「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的故事。兩部影片的主角都算是在普通民眾眼中「功成名就、衣食無憂」的階層,但是,主角自己都覺得自己活得並不快樂。為什麼不快樂呢?缺愛啊!!按照馬斯洛的需求論,在生理和安全需求被滿足之後,更高層的需求就要來找存在感了,包括:愛、認同、歸屬感、自我價值實現等等。在諸多需求中,「求不得」和「已失去」都是人生大憾事,悲劇擁有更持久的感染力,導演顯然很懂這個道理。

請注意,以下內容涉及劇透。





本片一開頭就讓女主用言語和表情顯示她已然感覺到了跟丈夫之間關係的疏遠,提出要去海邊度假;然而,丈夫則為了挽救事業頹勢地要去「談生意」。女主自然因丈夫的不回應而感到落寞了。請問,在一個人感到空虛寂寞冷的時候,該幹什麼呢?當然是……讀書啊!朋友!於是女主開始讀前夫寄來的手稿。故事和現事的交疊,就此展開。

在此開頭處,編導俗套而又壞心眼地第一次用了半個「當初你所看重的部份正是如今讓你覺得失望的地方」的梗——之所以說是半個梗是因為這裡只顯示了「失望」,而直到影片接近尾聲時才會點明這「不服輸的事業心」正是當初女主所「看重」進而背棄了男主的原因之一,從而把剩下的半個大括號畫完。

緊接著導演又第二次用了「昔年所愛,今日所恨」的梗,故事裡的父親說「我最愛西德州兩點:一沒電話、二沒人」正式給自己立了個大大的flag,並迅速被打臉。故事中的追車橋段拍得一點都不緊張刺激,幾輛老爺車在昏暗得看不清路的荒野上慢吞吞地擠來擠去,看得人有點著急……然而,恰恰是這種慢吞吞給了我更多的無力感——你總覺得再踩一腳油門可能就逃出生天了,再努力一點點就扭轉結局了;事實卻是,你想多了。編導在這部份的情節編排當中充滿了惡趣味,逗弄著觀眾不停地在想「假如」——假如一家人不是深夜上路;假如路上手機信號沒有消失;假如女兒沒有衝人豎中指;假如警車停了下來;假如父親強硬一點點……這麼多個「假如」堆疊在一起,看起來有著數不清的機會,似乎只要有一個地方稍稍不同,悲劇就不會發生;然而,悲劇卻不為轉移地發生了。作為唯一倖存者的「父親」此後的悔恨也正因這麼多個「假如」被發大了許多倍。這個故事作者的確實沒準備給「父親」留一點可供喘息的活路。

然而,這個「父親」真的是男主的化身嗎?

不。

誠然,「父親」和男主由同一位演員扮演;故事中的「母女」也跟現實中的女主和女兒有著極為相似的外貌特徵,甚至包括那條被女主因不安痛苦而不停揉搓的十字架項鍊掛墜應該和搭在死去的「母親」臉上的掛墜都是一樣的,似乎是在說男主寫的是他自己的故事,寫他怎麼痛苦地失去了「愛人」和「孩子」——這也並沒有說錯,這故事確實是男主經歷的投射,只是投射的角色是錯位的。如果把女主公司走廊大大的「Revenge(復仇)」畫作、「父親」與女主行為和場景的交疊鏡頭、「父親」和女主相同的情緒反應結合在一起看——女主才是故事中的「父親」!或者說,女主在閱讀的過程中,不自覺地自我代入了「父親」這個角色,由此才會有後面那些失魂落魄的表現。是的,這小說並不是男主對逝去感情的追憶錄,而是一位作家對「背叛者」的誅心戰!

男主用這個故事來譴責當時受不了清貧無望生活而選擇逃離的女主,譴責她面對外界的逼迫步步妥協的態度,譴責是她的不作為最終造成了「愛人」和「孩子」「在痛苦中死去」。女主也確實因這種代入感而痛苦到無法呼吸。第一個求助電話,她打給了丈夫,然後雖早有所感但仍然猝不及防地發現了丈夫的外遇;第二個求助電話,她打給了女兒,然而女兒也給不了任何幫助。不論是丈夫還是女兒,他們的身邊都有另一個跟他們關係更加親密的人,不是女主,而是別人。於是,女主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男主,想起了這個曾經和她最親密的人;往事、故事、現事,三線正式交織。此時憶起的都是甜蜜往事,很自然,吃了苦的總會去找甜的來補償。但故事則依舊冷酷無情地進展到揭示「母女」的死因及死前所遭受的痛苦。是的,殺人誅心自然是乘勝追擊片甲不留。

到這裡,導演第三次使用了「當初讓你覺得他與眾不同的優點,後來都變成了他不求上進的缺點」的梗。女主信心滿滿地對母親不屑地說「他有力量,只是這力量不是你們想要的;他相信自己、相信我」;母親則是「你看不到我所看到的」直接點明了導演反覆用的梗,「等著瞧吧。我們最終都變成了我們母親那樣的人」。直白到不能更直白。簡直就是直接敲著黑板吼「注意啦!我在劃重點呀!」

接下來的發展就沒什麼懸念了,女主在故事和回憶的夾擊下,試圖在現實中做出挽回、顯得不那麼冷酷——無論是對下屬還是對曾經被自己殘酷傷害的前夫。然而前夫並沒有給她留迴轉的餘地,故事裡的「父親」仍然充滿了無力感,不能改變、無法挽回,只有痛苦、無盡的痛苦,以及悔恨。悔恨終生。法律無法懲罰奪其所愛的「罪魁禍首」,警探擊斃了從犯卻沒有真正傷到主犯,而「父親」即使舉起了槍還是被無情地嘲笑著。為什麼?因為真正的「罪魁禍首」正是正在讀著這故事的女主。只有你死了,這痛苦才能結束;因為這痛苦來自你內心的悔恨,時時刻刻,徹夜不得眠。

整部片子,我最不欣賞的是最後五分鐘的畫蛇添足。若整部電影在「父親」跌倒於荒草中心跳漸停、交疊著女主屏息瞑目最終逸出的那聲「愛德華」中戛然而止,在我看來,就已經足夠了。最後一段的對鏡審視和等不到赴約人的表達太實太滿,我不喜歡。而且,莫名讓我對於男主產生了一種「啊,這麼幼稚,分了挺好,呵呵」的看法,沖淡了之前煞費苦心營造出來的悲劇氣氛。畢竟,最折磨人的不是「被復仇」而是「終後悔」。外來打擊造成的傷害,遠不及自我內心煎熬的萬分之一;甚至,不被原諒的不相見對女主來說反而可能是種解脫。

「你愛我嗎?若你愛一個人,你會努力,你不能就這樣把它拋棄。」

你要愛我,並且,你要以我想要的方式來愛我;

然而你所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我。

我們最愛的,始終是自己。






以下為彩蛋時間(不要問我為什麼影評會有彩蛋,難道要我說因為以下腦洞實在不知道怎麼塞到正文裡但又很想表達嗎?)
在我看來,男女主角都是一樣的幼稚而軟弱,所以才會互相指責對方軟弱而幼稚——女主覺得男主應該回到學校完成學業不要放棄,男主覺得自己勇敢堅持夢想才是不放棄;女主覺得男主活在想像世界中,男主覺得女主才是遇到一點挫折就要逃避的膽怯的人;女主對親娘各種看不上,親娘也照例反對女兒的婚事還說著「長大後你就成了我」的話——多麼真實、有代入感而又似曾相識。
我彷彿看到了他倆這樣的對話:
-「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那你就不無情,不殘酷,不無理取鬧?!」
-「我哪裡無情?!哪裡殘酷?!哪裡無理取鬧?!」
-「你哪裡不無情?!哪裡不殘酷?!哪裡不無理取鬧?!」
-「我就算再怎麼無情、再怎麼殘酷、再怎麼無理取鬧,也不會比你更無情、更殘酷、更無理取鬧!」
-「我會比你無情?!比你殘酷?!比你無理取鬧?!你才是我見過最無情、最殘酷、最無理取鬧的人!」
-「哼,我絕對沒你無情、沒你殘酷、沒你無理取鬧!」
-「好,既然你說我無情, 我殘酷, 我無理取鬧, 我就無情給你看, 殘酷給你看, 無理取鬧給你看!」
-「看吧, 還說你不無情,不殘酷, 不武力區鬧現在完全展現你無情、殘酷、無理取鬧的一面了吧!」
……東西方文化差異在此消失無蹤,個人的「自以為是」壓倒了一切。完美!

其實除了主線的「復仇與悔恨」之外,這部影片也映射了一些其他的情緒。比如:每個人都潛藏著控制別人的慾望,區別在於,這種慾望在何時何地以何種形式釋放。除去上述的男女主在「愛」的方式方法裡的控制,書中的犯罪者也是如此。「有些人跟我說話的方式我就是忍不了」,你指責我是個罪犯,那我就對你犯下罪行;這種凌駕於他人之上的犯罪行為,就是對他人的控製表現。與此同時,母女倆的言行除去恐懼的心理,同樣也是出於在金錢教育社會地位上凌駕於對方之上的心理驅使,這種「高人一等」的認知,難道不也正是「控制權」的前奏嗎?只是這種「控制權」只在有所謂「文明秩序」的環境下有效,而在夜色籠罩荒無人煙的境地,性別、人數、力量這種原始的因素重新佔了上風。

另外還有些值得探討的地方,比如 「夜行動物」到底是指誰?女主說男主以前總叫她「夜行動物」因為她總不睡覺;書中的殺人犯是更顯然的「夜行動物」;警探也在絕症之下追求內心正義而拋棄合法程序……諸如此類……

在暗色的保護下,我們努力掩藏的動物本性終會被釋放。
是的,我不是針對誰,我說的是有生的每一位都是夜行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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