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之後無愛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電影最後，演藝事業小有成就的 Mia 和生意頗有一番氣象的 Seb 在爵士酒吧重逢，Seb一曲，畫面閃回數年之前，如果當時的兩人沒有分開，會是怎樣的生活。

部落格上經常有姑娘投稿，要不要為了和男朋友去同一個城市而放棄一個工作offer，要不要為了和男朋友在一起放棄出國讀書，要不要為了男朋友這個那個的。這時候，以三觀正為傲的網友們會說：姑娘，你的人生不應該為了任何人打折扣。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還是追求更好的自己更重要。

這甚至引申成為某種理論：不要以愛情的名義犧牲自己，不然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一輩子。

愛樂之城這部電影，基本在說，親愛的姑娘，當屬於你的機會來臨，不要顧慮男人，只管勇敢追夢。當你事業有成，也會成家立業，有孩子有狗，過上幸福的生活。只是，當一個偶然的機遇，當你遇到年輕的時候、不得意的時候、人生最絕望痛苦時陪伴你的那個人的時候，是回不去了的。

只會，一瞬間，很痛。

世間從無兩全法，既然當初選擇了為各自的未來奮鬥，如今疼一下子，也是應該。電影最後那段「如果我們沒有分開」的幻想里，與其說是幻想兩人當初沒有分開，不如說是幻想，分享自己現在幸福生活的，是當初的那個人。而其實，倘若當時不分開，也並不會有現在幸福的生活吧。

很多影評都提到，愛樂之城是成熟的愛情。所謂成熟，大抵是大家都理解和支持對方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也各自都能瀟瀟灑灑地放開，從容乾淨，漂亮得很。

可是，愛情的本質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從古至今，愛情和犧牲、奉獻、妥協、愚昧從來不曾脫離關係。愛情是非理性，是能讓人把另一個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非理性。

然而康德說，啟蒙就是勇於去運用你的理性。還有什麼比發展和完善你自己更符合理性計算的收益呢？在現代性的愛情觀裡，愛情不再擁有凌駕於主體之上地位，而成為主體的附屬。只是一段關係而已，滿足人對親密關係的需求就夠了。你也不是非要嫁給特別的一個人才能幸福，幸福嘛，總要看你當時在那裡，什麼狀態，怎樣合適，如何舒服，對不對？

於是我們有了越來越多知乎愛情觀和北美吐槽君的標準答案，我們內化了越來越多 Mia 和 Seb，我們不會因為戀人放棄升職加薪跳槽出國，當我們的戀人有這樣的機會時，我們也會鼓勵對方抓住機會、不要考慮自己，不要犧牲。那種」為了你「的犧牲太重，我們做不來，也受不起。

但這他媽的哪裡是愛情啊？那種生生世世認定一個人的堅貞執著，那種風雨無阻幾十年如一日遠隔萬水千山的等待和找尋，一諾千金，一眼萬年，海枯石爛，情比金堅。

我不相信，理性的啟蒙之後，就沒有了古典的愛情。

所以，當兩個啟蒙的人，在各自理性最崇高的範疇里，在為了自己、鼓勵對方勇敢追求各自使命的時候，還能照亮真正愛情的光芒，照見人性超越自私和自己的力量，就真的是現代社會最感人的奇蹟了。

Mia 和 Seb 沒有做到，不代表這不存在。